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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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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家宴。

    祭拜完先人后,云府上下一大家子入座。长辈们例行祝酒,待小辈们敬完酒后,这才正式开始用餐。

    云之贤吃了几口菜便没了胃口,只是觉得口渴。酒的味道香甜,也似乎很是解渴,亦能解忧愁。

    正吃着,耳房值班的家仆领着景誉、商梓和言沉进来,也因为加了三个人,饭桌上就更加热闹了。

    桌上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人特别注意,等坐在身旁的云知行疑惑长姐脸上的胭脂是不是打得过厚时,云之贤已然酒醉多时。

    云老爷招来可乐,让她扶着云之贤先回南苑醒醒酒。

    云之贤撑着桌子,十分淡定平稳地站起来,礼貌地让各位慢用,自己先回南苑休息去了。

    可乐扶着云之贤出门后,云知行担心可乐一人架不住,也放下筷子跟着跑了出去,锦氏转头吩咐管家去热些醒酒汤端去南苑。

    云之贤离座后,在座各位的兴致略淡了些。

    洛萤挂心云之贤,故而小声埋怨云知谨,“都是你平日不给她沾酒,这么喝两杯就醉,一会儿放烟火都要错过了。”

    云知谨笑笑没有做声,待起身给长辈们敬酒时,他偷偷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对面,惊奇地发现云之贤座位旁有倒在地上的空酒瓶若干,心想:这丫头是不是躲起来偷偷喝酒啊,酒量竟这么好,连喝三瓶才倒。

    另一边,商梓和言沉却是将景誉望着,喝一口酒看一看,吃一口菜也要将他看一看,面上都是忍笑不发的样子。

    不堪二人怪异的眼神烦扰,趁着云家兄弟俩给长辈敬酒,景誉皱眉低声道:“你俩有话就说。”

    商梓抿了口蜜花露,砸吧嘴后小声道:“师父当年不过是为了让你去除弃生的念头,这才是鼓励你回来了结旧事,而闲云野鹤、四海为家,不过是铺垫铺垫前面了结旧事的话头,这么显得大气些。如今,你用这等大气的铺垫却小气钻了牛角尖。你的心思如何,之贤的心思如何,当局者看不清,旁观者已然比你们自己清楚多啊。”

    景誉瞪了商梓一眼,对方却很不在意这种目光,淡定自若地又抿了一口酒。

    “师兄你可说直白些,我怕他听不懂。”言沉也抿了口酒,卷着舌头细细品来,惊奇发现这蜜花露入口甘甜,香气迷人,乃上等花酒!当下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准备一会儿得向云之贤讨些回去,留着慢慢喝。

    商梓言沉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实在有些烦人,景誉闷着一口气,猛灌了一杯酒。

    待酒盏落桌,心中却也渐渐释怀。

    王爷和之贤二人心意相通,郎才女貌,以往早有传言说二人天造地设。

    是了,他当初这么决定,不就是为了成全吗?

    云知行把安静的云之贤背回南苑,喂她喝了醒酒汤后,小心翼翼地问:“长姐是因为王爷今日没能出宫看你而生闷气么?”

    “错!”

    “今日的菜烧得不好?”

    “错!”

    “你太高兴师父他们来吃饭,所以喝高了?”

    “错!”

    “那肯定是想着兄长他们一会儿让你泡茶,你想躲懒吧?”

    “……你回去吃饭吧,我想静一会儿。”

    依旧处于长个头、长身体的云知行确实没吃饱,嘱咐可乐留下好好看护云之贤后便回前厅去了。

    可乐担心云之贤醉酒后隔日早上起来头疼,遂替她散了发髻,又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搓热了手,帮她轻揉头部穴位。

    揉了好一阵,可乐笑道:“今日倒奇怪了。”

    “嗯?怎么。”

    “往日这个时候,景少爷或者言将军不都该过来看看了嘛。”

    云之贤开始还觉着可乐的话有些奇怪,后来记起自己也没和她说过,之前她们见过的言沉其实是景誉扮的,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看我醉酒疯闹么?”

    “不,是心里装着小姐,放不下。”

    “放不下便不会走,罢了,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

    此时,恰好一个烟火升空炸开,声音有些吵闹,可乐没有听见云之贤的话,又问道:“小姐刚才说了什么?”

    云之贤坐起身来,摇摇头道:“你去前厅伺候吧,知行酒量不好,你得劝着他少喝。一会儿发福包我就不去了,由你代劳吧。”

    “如今大家都在前厅伺候,南苑没人,小姐要是拿个什么东西也不方便,我还是留下来吧。”

    “我如今醉成一摊泥,倒也折腾不出什么动静,安心去吧。”

    看她记挂云知行和派福包之事,可乐应声走了。

    躺了一会,酒意升发的云之贤觉得房间里的暖炉太热,蒸得人有些热气,遂披了斗篷来到院子,掸了石凳上的雪后坐下了。

    今日无月,邻里几户人家似乎很早就吃过饭了,现下正放着好看的烟火,映得天空十分明亮。

    似乎听得见孩童们兴奋的笑声和尖叫声。

    啊,是了,过年的气氛自然喜庆得很。

    烟火易逝,人也如此。

    云之贤颇感慨。

    这般伤感愁恼的模样,像活过大半辈子的老者心态。

    往昔会积极排遣,而眼下像是抵受不住酒精的催发,有些不受控制。

    她以为守住心,不动心,就能如松柏终年长绿,不开花,亦不结果,情感上没有羁绊没有牵挂。

    人能无选择的来,也该能没有挂念的去,只需明了万事如手中想要握住的沙,终归流逝,便能不悔自己来这个世界穿梭一行。

    而如今,但如今……

    唉。

    她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手指在落满雪的石桌上乱写,等回过神来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写的是什么。

    她轻轻念出声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

    下一句却是心中极秘密的心事,不敢宣之于口。

    想起那张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百花齐开又似有悠然香气的笑脸和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眸,云之贤的心里脸上一同发热,皱着眉、捧着脸,半天都没能从这种悸动中回过神来。

    适时北风一吹,酒便醒了一大半。

    热度散去,她突然感到寒冷,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还是回屋吧,至少身体不会受冻。

    往回走了几步,她又转身回到石桌前,借着烟花的光俯视刚才写在雪上的几个字,最后伸手抹去了。

    吾心悦君,君却不知。

    那么我便让自己忘了你,这就好了吧?

    晚膳过后,景誉独自端了杯热茶到廊下坐着,抬头看着满天绚丽的烟火发呆。

    跟出来的云知谨用手肘推了推一同并排坐着看烟花的景誉,“今日听王爷说,他已经同太妃说起要纳之贤为正妃,太妃虽没正式同意,但也没反对。虽然长里人也不错,同窗那些年也算知根知底。之贤是女孩子家,这种事情又不好逼问太甚,但我和家里总是偏心于你。我说,你能不能不走?你对正松道人的承诺是承诺,对我家的承诺却不是承诺了?这种守约的事情可以讲究先来后到的吧?”

    景誉想着自己左右说不过云知谨,回道:“我选择不回答。”说完又低头喝了一口热茶。

    “我听言沉说过你那些年里连做梦都叫着之贤的名字,如此在你心里,莫非之贤不是最重要的吗?小时候,我和之贤能把你留在东郡走不了,若你执意要走,我也敢打包票你一样走不了。不信你去同我爹和世叔说你要走,他俩肯定要把你绑了,丢去景家祖陵旁的草屋关几日。”

    景誉无奈,心里也恼乱,把只好话说破:“王爷不比我更适合之贤么?他什么都有,能给之贤生活上一切必须,之贤只需要快乐地继续做她自己就好了,无忧无愁地好好过完这一生。你知道吗,自从知道我没死后,之贤就成了一个爱哭的丫头,以前她那样爱笑,笑得那样好看,让人觉得世上一切美好,无需烦恼。”

    云知谨听罢,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惊讶问道:“我没听错吧,你竟能惹她哭?”

    除了从南郡回来醉酒和上次尉迟受伤之事,他那惯是老成懂事的妹子还有他不知道的哭的时候?

    云知谨不能相信。

    景誉苦笑点点头,“你知道,我从没想过让她哭。但是不知道为何,她要么生个闷气能好多天不理人,要么就是眼泪像止不住那般流得凶。这些时日,我竟愈发读不懂她了。”

    云知谨沉思了一会,随后换上一脸迷之微笑,他拍了拍景誉的肩,安心地开着玩笑:“眼下不是默读考试,身为同窗也帮不了你,但我有小抄可以递给你写写。这事你真的好好思虑尽量周全,不走真的比走有益,你得信我啊,未来妹夫。”

    景誉蹙眉,佯装动手,“你再乱叫,兄弟也要动手翻脸了。”

    “好吧,兄弟动手,妹夫不能动手就行。”

    “……”

    云知谨死皮赖脸的样子,气得景誉想要挠人。

    家里的少爷小姐都长大了,这些年都没有余兴节目可以看,闲散聊天来抵抗困意、围炉守岁的大家终于迎来除夕夜的□□——抓福包。

    正在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只见可乐和可可端着福包进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见云之贤跟进来,云老爷问可乐道:“小姐呢?”

    “回老爷,小姐喝完醒酒汤就睡下了。”

    睡下了?

    蓝氏听罢起身,担忧道:“我去看看吧,这孩子今日到底喝了多少酒?”

    还没走到门口,蓝氏就被可乐劝住了,“二夫人安心,小姐没事,我替她揉了会儿头疼后她就安睡了,睡前吩咐我来替她发福包和新年礼物。”

    蓝氏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回头询问云老爷意见,云老爷示意她坐回位置。

    “算了,她既然睡了,咱们就开始吧。”

    可乐和可可端着盘子给在座各位抓福包,顺道转达云之贤的嘱咐:“小姐说,福包定要压在枕头下,初一早上才能打开。”

    待云家上下和客人们都抓了福包,可可又从门口搬进些礼盒,大大小小堆了一圈。可乐笑道:“小姐还特意给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和客人们都准备了礼物,两位将军的和商大夫的请稍等,可可回南苑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