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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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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卸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霓娘歌罢,离了花径,朝石亭这边款款而来,戚然的眼神合了词中意境。

    三百多年前,金主完颜亮率军第二次洗劫南宋的扬州,将杜牧诗中“春风十里”的扬州城变成了姜夔词中的“废池乔木”。

    数月前亲历了鞑贼入寇的惨烈场景,眼下突闻霓娘唱姜夔的这首《扬州慢》,朱祁铭的思绪顿时飞入历史的烟云之中,心境被悲壮的气氛所笼罩,而强烈的使命感再次在脑海中激荡。

    今早想见霓娘的心情异常迫切,除了想尽快揭开锦云阁神秘面纱这层原因之外,恐怕还源于直觉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改变。他对霓娘分明有几分信任感,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方正本想劝阻他见霓娘,无奈朱祁铭笃定了主意,方正只好命人将霓娘从西厢房召至内院。

    不料当朱祁铭接着昨日的话题问起锦云阁的营生时,霓娘沉吟良久,竟径直走到芍药花丛中,以歌代答。在芍药丛中唱“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颇为应景。

    “公子,”霓娘已到朱祁铭身边,躬身施礼。

    端坐于石亭内的石凳上,朱祁铭微微颌首,“既已心知肚明,何必还要演戏?”

    “是,殿下。”霓娘许是厌倦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把戏,既然王子如此说,何不欣然从命?便立即改了称呼。

    霓娘面现难色,避而不谈锦云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方正在此,当着霓娘的面,方正肯定不便公然欺瞒皇室宗亲。

    方正果然没让朱祁铭失望,见朱祁铭静静望着他,立马开了腔,寥寥数语就让人顿生拨云见日之感。

    “通往西域的要冲悉数控于瓦剌人之手,商路近于断绝,一旦有人能在这条商路上往来无阻,那就意味着无尽的暴利会滚滚而来。锦云阁图的就是这份暴利。”

    一对星目扫向方正,犀利的光芒赛过近午时的阳光。“与西域诸国的商贸往来风险极大,虽有暴利,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大明与瓦剌的邦交根本就保障不了商队的安全,真正管用的还是私交。”霓娘婉转地将私交瓦剌的责任推给了国朝显贵,很明显,她与锦衣卫还是有界限的。

    朝中重臣与瓦剌在暗中交往?朱祁铭心中骇然,他忽然意识到,读懂了锦云阁,就读懂了半个大明。“锦云阁神通广大,真正的主人可能尽是显赫之人,譬如说,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六部大员,还有内侍监的中贵。”

    朱祁铭毕竟年少,措辞过于直截了当,把一场本该是耐人寻味的趣谈变成了刻板的问答,这令方正颇感不适。

    “在下知之甚少,即便知道了也不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说。”方正抱拳施礼,态度诚恳,但语气决然。

    原本盯着方正的那双星目突然转向朱祁铭,目光转趋黯淡,“殿下值得霓娘以命相托吗?若不能,霓娘也不能说。”

    一个连自身安全都要靠别人维护的小王子又如何给人提供庇护?即便回到京中,仍是小闲人一个,除非自己变成卫王那样的人物,身份显贵且能影响朝局,否则,方正的避而不答就是明智的,而霓娘的顾虑也是合情合理的。

    朱祁铭有些懊恼,这场对话恐怕要烂尾了!不过,二人的回答惊人地一致,坦诚而又有所保留,看来,似乎不必再去求证什么了。

    “云娘是谁?”朱祁铭适时转换了话题。

    方正诧异地望向朱祁铭,眼中的不安一闪即逝。“殿下见过云娘?”

    “哦。霓娘无意间提到过云娘。”霓娘似在刻意替朱祁铭掩藏什么,对方正流露出了些许的戒意。

    “云娘是锦云阁的院主,第三号人物;这个霓娘是锦云阁北使,受云娘节制。哦,殿下,锦衣卫上上下下都知道见了锦云阁的人,须将他们视为半个自己人,这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规矩,京营莫不如此,但无人明着下令。”方正这次倒回得爽快。

    方正如此毫无顾忌地抖露云娘、霓娘的信息,想必云娘、霓娘都是明面上的跑腿人物,而幕后的高人恐怕隐在云里雾里,连方正也难得窥其真容。

    朝中显贵以公器牟私利,还与瓦剌人暗中结交,必定是高来高往,风过无痕!但整个京军都在为此大开方便之门,这样的消息还是令人闻之心惊。

    耳边回响起姜夔的《扬州慢》,朱祁铭觉得霓娘的献唱是一种巧妙的暗示,她肯定十分敏锐地洞悉了北境的形势,料定大明与瓦剌必有一场血战,日后大明要么征服瓦剌,要么遭受瓦剌铁蹄的蹂躏,所以,锦云阁的财路迟早会遇上天大的麻烦,而届时霓娘她们真的是命如浮萍!

    如此说来,霓娘“施恩图报”一说并非托词,而是真情流露?朱祁铭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只是,她隐藏的深意似乎于一个落难王子的安全无碍,这就够了!

    “锦云阁总该有个门牌吧,它在京城的哪个角落?”朱祁铭淡然道。

    方正摇头以应,他显然真不知锦云阁何在。

    “殿下最好把心思放在如何回京一事上,回到京中,以皇室宗亲的身份,不难查清锦云阁的底细;若这里总有不三不四的人进进出出,一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回不了京,殿下操天大的心也是枉然!”霓娘似在刻意将话题往安全回京上引。

    方正显得很不自在,“殿下,在下粗心,本想找几个通音律、知礼数的乐者前来侍奉殿下,如今看来,在下看走了眼,那三个女子必是雏儿,这样好了,在下将她们暂拘于宅中,择日打发出去。”

    听方正提起那三个怪异的女子,朱祁铭心一沉。就算那三名女子是刚出道的伶人,不懂规矩,那她们为何要接近荀

    (本章未完,请翻页)家护院呢?

    罢了,这些都是该方正操心的事!片刻之后,朱祁铭还是给方正投上了绝对信任的一票。“本座信得过方大人。”

    “方大人,你既然请了霓娘,又何必再去找那些来路不明的所谓乐者?霓娘看你如何自圆其说!”霓娘的质疑声有些刺耳,显然带着分怒意。

    “殿下。”方正趋前一步,抱拳分辩道:“在下数日前见过霓娘,找到殿下后,想到的头一个人就是她,毕竟是半个自己人,原本指望她前来侍宴奉茶,谁知她来此后,竟称自己通音律,在下之前实在是不明就里,若早知她通音律,又何必去请旁人!”

    数日前见过霓娘?莫非霓娘在保安州州城盘桓已久?

    转眼间,温柔可人的霓娘变成了小辣椒,“笑话!霓娘诗词歌赋无所不习,琴棋书画无所不涉,在锦衣卫中早有薄名,不信方大人就没听说过。”

    “方某是带兵之人,哪会留意此等琐事······”

    “罢了!”朱祁铭起身道:“你们下去吧。”他信任方正,又不知不觉地对霓娘少了戒意,见二人争吵,权当是一场误会,就赶紧出言打发二人离去,免得彼此伤了和气。

    霓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方正抢先止住,“殿下发了话,大家都识趣点,别扰了殿下的清静!”

    霓娘轻哼一声,朝朱祁铭行礼后离去。方正随即告退。

    望着方正、霓娘分头离去的背影,朱祁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显然,霓娘的善意是可信的,那分真诚是再高明的表演者也装不出来的。况且,方正说了,锦云阁的人是锦衣卫的半个自己人,既如此,当初云娘带给自己的不快就可略去。

    霓娘似乎对锦衣卫抱有极深的成见,好在方正与霓娘虽然貌合神离,但尚未翻脸,多年的交情嘛,总易让双方磕磕碰碰,其中的是是非非想必由来已久,不是旁人理得清的,旁人也不便置喙,自己大可不必去理会。

    霓娘总是有意无意地婉言提及方正的可疑之处,朱祁铭却不愿跟着她的思路走,他对那三个怪异的女子也不愿再去多想。堂堂亲卫军千户的身份加御赐密旨,有了这两道光环,方正这边就代表着最正统、最可信的救护力量,故而对方正不可无端生疑。

    思虑片刻,朱祁铭觉得浑身上下变轻松了许多,当即起身,凭高远观宅中的院落和墙外的民居,心境渐趋恬然。

    已是午初时分,亭外骄阳似火,微风掠过小池与溪流,捎来沁人心脾的凉爽,把骄阳掀起的热浪消解于无形。

    离了石亭,徜徉于花间小径,感受着满园牡丹、芍药的娇艳与芬芳,朱祁铭无比惬意地悠然南望,只见牛三就在不远处,一手按着刀柄,正快步巡视负责警戒的校尉。

    于朱祁铭而言,如果说对方正的信任多半出自理性的判断的话,那么,对牛三的信任则完全出于直觉。

    心中一动,他举步朝牛三那边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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