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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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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云阁的背景神秘且复杂,但云娘今日的义举十分真诚,这不免让人左右为难,所以此刻的回应并非小事,不容朱祁铭漫不经心。

    徐恭轻咳一声,继而朝朱祁铭直递眼色,那分担心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哟,徐大人何时患了眼疾?”云娘反应极快,眼到话到,让牛三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摸不着头脑。

    “呃,风沙眯了眼。”徐恭的反应也快,只是这由头扯得······唉,令人无语。

    朱祁铭不禁皱眉。看来徐恭也有短板,不惯于掩饰,风沙?烛火竖得比棍子还直,风呢?还不如说鸟粪砸的来得靠谱!

    牛三、蒋乙终于赶上了节奏,察觉到了徐恭的窘态,无意顾及上官的脸面,嘿嘿嘿一顿傻乐,于是,素来沉稳的徐恭竟然像小姑娘一般红了脸。

    “嗯,云娘乃女中侠士,豪气干云,堪比红线女,不逊梁红玉······”梁岗字斟句酌地正说在兴头上,突然碰见朱祁铭诧异的目光,只得生生住了口。

    有点过,哈,师傅!

    那边牛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

    一个武者卖弄斯文,显得颇为滑稽,霓娘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掩嘴窃笑,双肩一颤一颤的。

    云娘倒是泰然自若,岂止是泰然自若?分明还有几分受用,一双星目扫向徐恭,十足的示威派头。

    朱祁铭如今身边跟着一帮人,对众人的话自然要过过脑子,兼听则明嘛。但他已有主见,那场血战,云娘连命都豁出去了,若拿命还换不来交情,世间还有何交情可言!

    本来,对云娘的探询,朱祁铭大可世故圆滑一些,虚于应付就是了,毕竟不知云娘的底细,她所说的“信”字又包含了别的意思,对此,肯定的回答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说出口了,就意味着某种承诺,有承诺就得去承担,包括承担许多未知的风险与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剩一条吉凶未卜的小命,既无权倾天下的地位可供担忧,又无富可敌国的财富堪付贪念,落魄人一个,何必对一个舍命护己的女子玩心防游戏?何况云娘她们不过是生如浮萍,只盼有所依托而已。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两年多来,一路受难逃难,若非方姨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漂泊不定的境遇只怕要远比雨中浮萍凄惨。

    当初在方姨那里,自己不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么?

    “不错,共过生死,岂能不信!”朱祁铭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们是你们,锦云阁是锦云阁,本座何必疑你们?锦云阁的人脉想必是盘根错节的,各有各的心思,故而将此事声张出去,于你们而言,恐怕是祸福难料,倒不如守口如瓶,将这段往事烂在肚子里,如此方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话说得透彻,还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看似已经足够了。

    霓娘转过身来,与云娘相视一笑,也只是一笑而已,那分期待之色似乎尚未散去。

    朱祁铭凝思良久,隐隐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截下了一段话······罢了,做人不可太世故,“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警世名言不适于某些场合,特别是在面对一份恩情的时候。

    “搭救之恩先记下,回京后,本座还想见到二位,若得便,本座会邀二位到越府做客。”

    到越府做客?有朝一日会成为堂堂亲王府的座上宾!云娘、霓娘齐齐一震,惊喜随笑色泛起,想要隐藏,却已不及。

    那边的徐恭直皱眉头。还是少不更事啊,这随口一诺,日后食言必损及越府声誉,守诺指不定会摊上大麻烦,既如此,又何必做个笼子给自己钻!

    不料云娘収起笑意,一脸庄重地道:“自作聪明的人总想靠机诈伎俩笼络人心,明明防着人,偏偏端着笑脸,殊不知别人也不是傻子,别人何尝不是如此待他?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样的人,得意时从者如云,失意时众叛亲离,哪有什么生死之交啊!殿下不同,总有一天,殿下会意识到自己的真诚实为大智。”

    这是几个意思?莫非这份约定对谁是利好还未可知?

    一旁的徐恭怔了片刻,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脸上又浮起了惊疑之色。牛三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忙不迭摇头。

    “殿下被方正蒙骗,这只是特例,并非殿下不明,而是彼情彼景,殿下对方正不得不信。正因为不得不信,所以即便察觉到了可疑之处,也会下意识地暗自替他辩解。所以,殿下不必怀疑自己的眼睛。”

    听云娘提起方正,朱祁铭心中堵得慌,虽然云娘说得有理,但这番宽慰还不足以让他释怀。

    好在云娘的话另有所指,无非是想告诉别人,让锦云阁的两名女子到越府做客,实为明智之举。因此,朱祁铭也不用过于纠结。

    “你们是要取道镇边城回京么?”别也道了,愿也许了,朱祁铭虽然不想撵人,但云娘她们可以一走了之,自己的行程还搁在徐恭的肚子里,不能再耽搁了!

    “当然不是,云娘等人恐怕要在镇边城逗留些时日。”云娘望望门外,却无动身的意思,“途中若有事相告,不知该如何联络殿下?”

    有事相告?利好这么快就来了?

    朱祁铭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徐恭。徐恭看看门外或隐或现的一帮人,欲言又止。

    “放心吧徐大人,他们是云娘手下的死士!”

    “数年前我与你曾有过联络,你知道该怎么做!”徐恭低声道。

    云娘会意一笑,当即拉了霓娘,面向朱祁铭躬身施礼,随即辞去。

    望着云娘的背影,梁岗有些不舍,碍于王子武师这层身份的约束,且忌讳牛三出言讥讽,就装模作样地扭头它顾。

    装!那边牛三正候着梁岗现出原形,见梁岗很是识趣,不禁有些失望。

    徐恭附在朱祁铭耳边道:“请恕在下多嘴,锦云阁水极深,殿下身份贵重,不便与锦云阁的人交往过密。”

    朱祁铭只顾望着门外渐行渐远的模糊人影发呆,并未将徐恭的话听进耳朵里。

    莫非自己未来的人生会与云娘、霓娘她们形成交集?或许,打开锦云阁一扇窗,看透大明皇朝最黑暗的地方,是自己人生路上一个绕不开的节点,只是,该如何去趟那潭深不可测的浑水?

    “哎哟!”午后只顾追踪方正,朱祁铭竟忘了背后的刀伤,此刻忽然觉得痛感钻心,禁不住叫了一声。

    梁岗与徐恭赶紧扶朱祁铭入座,替他重新敷药,并查看伤口。

    牛三、蒋乙见状,当即跑到门外,分头警戒。

    “殿下,所幸伤口不深,再敷几日药,自可痊愈。”梁岗身携本门金创药,又见惯了各类创伤,知道该如何去疗伤,故而信心满满地打了包票,还不忘乘机夸夸小王子的武功日益精进,“云娘夸殿下身手惊人,能赤手在鬼头刀下走三招,想必这些年殿下虽落在鞑贼手中,仍习武不辍,单凭这份恒心,假以时日,殿下必有惊人的武学成就。”

    朱祁铭午间与梁岗已叙过旧,此时听了梁岗的一番话,心中再次浮起暖意,只是,师傅念念不忘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师傅,照说,江湖女子偶尔于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也未尝不可,霓娘便是如此。那个云娘却是与众不同,极为高冷,只怕世间男子无人能一睹她的真容,对这样的女子远观即可,你说是不是,师傅?”

    梁岗替朱祁铭敷了药,整理好衣服,随即撒了手,咧嘴一笑,自信满满地扭扭脖子,好像他有办法揭下云娘面纱似的。

    嘿,婉言相劝还不管用!朱祁铭咬咬牙,当即横下心来,“听人说,见过云娘真容的外男全去了阴曹地府。”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此言搭上了自己,不吉,就加了一句:“当然喽,男孩除外。”

    梁岗立马愣住了,素来沉稳的徐恭忍不住咧嘴一笑,旋即敛起笑容,正色道:“请梁大侠稍离片刻,徐某有事启禀殿下。”

    梁岗显然不愿出去与牛三打照面,磨蹭半天才出了门,冷冷扫牛三一眼,拐到另一边去了。

    徐恭只让一支红烛燃着,余者悉数熄去。独燃的红烛还被他以石块遮住,室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

    “殿下似乎不愿走远路。”

    此刻朱祁铭有些纠结。过往几日,本能体察到的危险感一直潜藏在他心中,暗暗抑制住了他的归心。如今那道危险已然显露,不再纠缠他的心灵,思归之情便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父王、母妃的身边,并与他们合力解开所有带给他一切苦难的谜团。

    “就不能日夜兼程,从官道直奔京城么?”朱祁铭纵然知道官道是条险路,也不甘心断然舍去捷径。其实,他这么做,只因身边有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一旦有了依赖心理,就可以使使性子,懒得再去劳烦心智了。

    “万万不可!那是一条明路,何况锦衣卫、云娘她们先后去了那里,想必招去了许多贼人。为今之计,只能舍了怀来、镇边城这条捷径,不妨多费些时日,穿行至涿鹿山边绕道回京,即便路上遇见贼人,也是天高地阔,回旋空间极大。”

    徐恭虽是锦衣卫的一名千户,但并无统兵权,连镇边城那边的两百余锦衣卫他也无权调度。仅凭现有的几个人手,显然不足以去冒险,他要选择最安全的策略,而秘密绕道回京最为安全。

    “南行三十余里,有个落脚处,当年在下与梁岗曾在那里搭建木棚,可供歇宿。”

    朱祁铭挣扎良久,终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