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盛明贤王 > 第七十一章 恶梦连连

第七十一章 恶梦连连

笔趣阁 www.2biquge.com,最快更新盛明贤王 !

    大约辰初时分,朱祁铭走出木棚,抬眼一望,但见天空一片阴沉。

    云遮雾罩之下,山林呈现出别样景观。近身处薄雾成缕,在槐、榆的枝叶间飘荡;愈往上,云雾愈密,半山腰隐约可见美人松的丰姿;及至光秃秃的峭壁处,已是一片云山雾海,幻化出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

    留恋良久,朱祁铭的目光离了山景,朝蒋乙藏身的地方望去,依稀见他躯体全被草木掩住,只有头偶尔伸出缝隙张望一番。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不用说,是徐恭来到了他身边。

    徐恭一早吩咐牛三返回十里坡探查贼情,请梁岗到山下秘密巡视,命蒋乙隐伏于附近,只留徐恭本人护在朱祁铭身边。应该说,这番部署是相当周密的,并非一味就地隐藏,而是时时留意外面的动静,形成有回旋余地的防护纵深。

    “殿下,等牛三回来后,咱们即刻启程。”

    朱祁铭只管悠然四顾,连点头这样的事都省了。

    “保安州这边真安静,静得如方外之地!”徐恭信口叹道。

    朱祁铭心中一动,异样的感觉蓦然滑过脑海。昨日那么大的动静,竟不能引来地方衙署与卫所军的光顾,真不可思议!

    这样的安静极不寻常!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牛三回来了。”

    朱祁铭与徐恭回头望去,果真是牛三!

    牛三紧走几步,驻足禀道:“殿下,徐大人,贼人果然去了十里坡,营房四周满是脚印,留在那里的马匹也不见了。所幸大量脚印出现在通往官道的小路上,显然是循着云娘一行人马的蹄印追了去。”

    朱祁铭一震,不禁暗自感叹徐恭确有过人之处,感叹之余,心中还有些泛酸,堂堂王子像在做贼,而真正的贼人则公然横行无忌,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

    “殿下,霓娘求见。”牛三言毕,扭头看向徐恭,显得很不自在。

    徐恭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许久后才缓过神来,“你为何把她带来了?不是说好要按约定方式联络的吗?”

    “恰好碰见了。”牛三嗫嚅道。

    “来得真快!”朱祁铭转过身去,望向远山,那里的云雾已然散去,露出了被云层覆盖的天空,大风起兮云飞扬,疯狂翻卷的云团呈现出一道道恐怖的图案,把张狂演绎到极致。

    “哗!”劲风掠过山坡,掀起了朱祁铭的衣摆,他的脸顿时被散发遮去了大半。“带她过来。”

    “是。”牛三领命而去。

    “霓娘别后速来,恐非吉兆。”朱祁铭喃喃道。

    “指不定京中有喜讯传来也未可知。”徐恭嘴上安慰着小王子,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忧虑,“还是让梁师傅先一步回京报讯吧,若有大军接应,就不必躲躲藏藏。”

    朱祁铭转过身来,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霓娘已从灌木丛中现出身来。

    流动的裙摆轻拂着繁星般的野花,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来,喜气随之在木棚四周弥漫开来。

    “嘿嘿嘿。”沉稳的徐恭竟咧嘴笑了几声,把轻松的情绪传染给了朱祁铭。

    蒋乙窜了出来,快步迎上前去,“霓娘,这次总不会是空手来的吧?”少言寡语的蒋乙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

    “哪好意思空手来呀?放心吧,有你的好处,吃食呀,便装呀,都有!还给你们带来了二百两银子,也不知何日方能回京,瞧你们一个个穷酸样,啧啧,囊中羞涩,恐怕明天就要饿肚子。”

    二百两银子?大手笔啊!难怪云娘、霓娘在锦衣卫里人缘极好,一群大男人身边偶尔有个女子过来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若这个女子还财大气粗,出手大方,那这帮男人简直就是洪福齐天了!

    朱祁铭举目望去,见牛三在后面哼哧哼哧扛着一大袋东西,“蒋乙,别废话,快来帮忙!”

    “诶。”

    霓娘到朱祁铭身边见礼,牛三、蒋乙二人随后赶来,将那个大得有点夸张的麻袋往地上一放,闪到一旁直喘粗气。

    “霓娘在镇边城那边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不知诸位是否愿闻其详?”霓娘扫一眼众人,故作神秘道。

    那边牛三、蒋乙早已急不可耐。

    “霓娘快讲!”

    “霓娘别卖关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的霓娘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娓娓道:“话说正统元年正月间,镇边城的盛千户宴请锦衣卫千户方正······”

    朱祁铭的记忆被再次打开,那个让他初见人间惨状的寒夜,此刻回想起来,所有的往事片段依然是历历在目,那一夜,从灵魂到肉体,无尽的痛苦几乎将他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与苦难相伴两载有余,他早已厌倦了苦难记忆的纠缠,不愿让它们在脑海中停留太久,于是,清空杂念,重回现实。

    “有两位百户乘机跑到一个叫香满楼的酒楼吃酒,那两人一个姓牛,一个姓蒋。”霓娘略一停顿,目光扫向牛、蒋二人。

    牛三嘿嘿一笑,算是默认此事,而蒋乙则像小姑娘一般扭扭捏捏起来。

    “二人豪饮至醉,当晚就宿在了香满楼······”

    “嘿嘿,牛某明人不做暗事,那晚去香满楼的正是我与蒋乙二人,喝醉了嘛,当然是捡现成的地方住。”牛三笑着认领了此事,而蒋乙变得更不自在了。

    “香满楼的老板是个孀居三年的寡妇。就在上个月,她病死了,临终前,她对一名女子悄悄道出了两年前的一桩秘密,这名女子恰好是霓娘的熟人。”霓娘抬袖半掩住嘴,显得有些难为情,“寡妇临终前说,就在二位百户大人前去吃酒的那个晚上,她与其中一个姓牛的百户做了一夜夫妻。”

    朱祁铭、徐恭顿时目瞪口呆,而牛三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了。

    “假正经!”梁岗赶巧回来了,哪肯放过往牛三伤口里撒盐的机会?“依《大明律》,通奸者杖八十,与有夫之妇通奸者杖九十!”

    牛三的五官挤成了一团,把痛苦全写在脸上。

    虽然明代将通奸入罪,处罚极重,但民不举官不究,寡妇已死,人证进了棺材,此事也只能算作不明不白的绯闻。牛三痛苦不堪,并非因为害怕获罪,而是他丢不起这个人,尤其是在幸灾乐祸的梁岗面前!

    牛三缓缓扭过头来,瞪着蒋乙,厉声道:“蒋乙!我拿你当亲兄弟看,你却故意害我,你做了龌龊事,打谁的名号不好,为何偏偏打我的名号!”

    咦!

    剧情突变,徐恭却失了兴趣,快步进了木棚。他虽非锦衣卫现任主官,但好歹是个千户,遇到这样的破事,只能躲到一边去装聋作哑。

    朱祁铭一个小孩子,也不想凑这份热闹,只是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呆在这里,反正不良信息可被过滤,他捡感兴趣的听就是了。

    “牛兄,做了就做了,你可别赖在我头上,坏我名声。我光棍一条,还指望娶妻生子呢,”

    “还不承认?你明知我酒量小,那晚咱们各喝了一坛酒,我是真醉,你是装醉!”

    “一名寡妇会无缘无故自曝丑事么?”霓娘又开了腔:“寡妇婆家、娘家都绝了户,生前攒下的五千两银子无人可给,临终时总算想到了一人,就托人将五千两银子交给牛百户。”

    五千两银子?巨财啊!牛三脸上的怒意倏然散去,微怔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蒋乙的眉毛都拉到下巴上了,一脸黑线。

    “五千两银子啊,也不怕被砸死!”

    “我就爱被银子砸。”

    “等等,霓娘,这事还有得说。”

    “晚啦!即便那人真是你,敢做不敢当,你就认栽吧!”霓娘对着蒋乙没好气地道。

    趁众人争吵的争吵,瞧热闹的瞧热闹,躲麻烦的躲麻烦,霓娘将捧腹大笑的朱祁铭悄悄叫到一旁,低声禀道:“殿下,京中恐有大事发生,姐姐的意思是,殿下暂不宜回京。”

    朱祁铭如遭雷击,怔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霓娘口中的大事,自然是指宫廷内斗,高空雷暴!庙堂上的刀光剑影寻常人很难窥得分毫,但它掀起的腥风血雨远比江湖暴烈,高来高往又如何?血腥味终究要飘向人间,只是不知此次“大事”,会让厄运落到谁家。

    “皇祖母······”朱祁铭只茫然道出三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

    “据传,这两年太皇太后闭门不出,不问任何人,也不闻任何事,原因不明。”

    不问任何人?朱祁铭蓦然感到一阵眩晕,若非霓娘搀他一把,他恐怕会扑倒在地。

    这一刻,回京的渴望悉数散去,脑海中映出一只无比诡异的巨手,似将疯狂地毁灭一切,而他自己在这只巨手面前,就像蝼蚁一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