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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草原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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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仁娜连说带比划了几遍,李辰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是邀请自己去她家里。心中一片茫然的李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几乎是毫无意识地跟在阿仁娜的马后面,往阿仁娜的部落走去。牧羊犬多吉趾高气扬地跟在李辰的身后,如同押送俘虏的将军。此时,正是草原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碧空如洗,湛蓝的如同一颗毫无瑕疵的宝石,远处的几朵白云几乎落到了大山脚下,让你觉得天空是如此接近。经历了春天雨水的滋润,无边的青草长得异常茂密,足有半人高,各种颜色的无名的野花竞相开放,花开浓密的地方,就如同巨大的彩色的地毯,一阵微风吹过,将淡淡的花香不断送到面前。茂密的青草随着风起伏摇曳,就像是海面上翻卷的波浪,一层层地荡开去,间或地将原本遮盖住的白色羊群露出来。风吹草低现牛羊,说的就是这种景象。

    李辰无心去欣赏这一生中难得一见的美丽景色,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个宽敞的厨房,里面充满了杯具和餐具。好不容易考上了公务员吧,却遇上了个猥琐之极的上司,给自己的活全是又累又得罪人,还得不到正面评价。可给那些有后台有背景的同事都是既轻松又有实惠的活。什么先进升职之类也总是和自己无关。好不容易有个妹子对自己显露了点好感,结果先是喝醉了酒和人上了床,自己醉醺醺的也没什么享受的感觉,后来又被人骗说是怀孕了,被迫和老婆离婚,被迫净身出户。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要重新开始,却穿越了。他真的重新开始了,不过是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李辰心事重重地跟在阿仁娜的马后,也无心留意沿途的景色。不知走了多久,绕上一片缓坡,阿仁娜部落的营地出现在面前。部落不算大,绿色的草地上整齐地排列着大约一百多顶白色的毡房,大致呈一个圆型。阿仁娜发出一声欢呼,策马便向营地奔去,多吉也窜了出去,它速度很快,跑在了阿仁娜的马前,一边跑,一边还炫耀似的回头看看。李辰只好苦笑着紧跟在后面。

    阿仁娜跑进了营地里,勒住了马,变成小步缓行,不时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

    “小巴特,还在练你的弓箭吗,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神箭手,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格桑大婶你打的奶子好香啊”

    “库日大叔,你又喝了不少酒吧,你身上的酒味让阿仁娜都要醉了”

    人们也纷纷笑着招呼这个美丽可爱的姑娘,

    “这不是我们草原上最美的花朵阿仁娜吗,你好啊”

    “你的声音象百灵鸟一样动听,美丽的阿仁娜”

    “你今天怎么没有牧羊啊,你身后的那个怪人是谁啊?”

    草原上的牛羊都是散养的,今天你的羊跑进了我的羊群,明天我的牛跑进了你的牛群,这都是常有的事。所以放羊的时候捡到失群的牛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象阿仁娜今天捡了个大活人,大家确实还是头一回遇到。

    李辰默默地打量着这些淳朴的牧民,他们当中的男子,多著小袖,小口绔,戴大头长裙帽,帽子上以罗幂遮住脸容,以避风沙。而女子都穿着和阿仁娜差不多的汉服,头梳辫发。他们也不全是西方人种,也有很多人看上去和汉人无二。

    转眼来到了阿仁娜家的毡房前,阿仁娜的父母听说她带回了一个怪人,虽然心中诧异,但淳朴善良的他们仍然热情地把李辰让进了毡房。大家就在羊皮上席地而坐,阿仁娜的父母端上了一碗羊奶给客人。李辰此时已经已经饥渴难耐,忍住腥膻味一口就把羊奶喝干了。

    正当大家连猜带比划地询问李辰的来历的时候,毡房外面传来了马的嘶鸣声。阿仁娜的父亲出来一看,原来是部落的首领苏诺勤来了。这是个不大的部落,按照习惯以首领的名字命名叫作苏诺勤部或苏部,平时很少有外人进入,特别是近年连商队也不来了。所以阿仁娜带回一个外族人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部落。首领苏诺勤听说之后,也忍不住前来探问。苏诺勤身材高大威猛,虬髯高准,当他弯腰钻进毡房的时候,整个毡房的光线顿时一暗。李辰见阿仁娜和屋里所有的人一见到来人就站起来行礼,知道是来了一位大人物,赶忙也站了起来,一面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一面向来人微微点头致意。苏诺勤一眼就从人群看到了李辰,虽然在他来之前已经听说阿仁娜带回来的人衣着打扮很怪,但当他看到李辰的时候还是心里吃了一惊。苏诺勤已经当了很多年的部落首领了,可以说是部落里最为见多识广的人,但他实在认不出李辰是什么人,既不是高地上的土蕃人,也不是羌人,也不是鲜卑,也不是氐人,也不是突厥人,也不是蠕蠕(柔然),也不象西域诸国人。从脸上看,有点象中原的汉儿,可汉人都是束发右衽啊,眼前这人却穿着一身说不出有多奇怪的衣裳,特别是他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不会是个和尚吧?苏诺勤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用汉话说,“南无阿密陀佛,大和尚从何而来?”

    李辰听了苏诺勤的话不禁吃了一惊,他听出这部落贵人说的居然是汉语,不过不是常用的普通话,而是一种很晦涩的方言,奇怪的是这种方言和他穿越前所在的南方小城的当地的土话有些类似,所以李辰居然能听懂大部分。见到苏诺勤向自己双手合十,李辰知道他一定误会自己是个和尚了。他在明白自己穿越以后,就一直在想着怎么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历。实话实说肯定不行,你说你是从后世穿越来的,谁会信?最大的可能是把你当作疯子给宰了,或者当作妖孽一把火烧死。于是,李辰连忙合十回礼,“见过大首领,我不是出家人。我祖上本是陇上大族,百余年前天下大乱,我祖上全家为避兵火迁往泰西之地。但百年来一直诗书传家,时刻不敢相忘故土。我自幼多病,所以被寄养于寺院,这才剃了短发。此次阂家不远万里东归故国,却不料途中与家人亲信失散,流落贵部。”

    苏诺勤听了心里半信半疑,和李辰聊起泰西的风物人情,李辰别的不行,侃大山可是他的拿手好戏,谁让他是学文科的。他从西亚一路侃到欧洲,从巴格达侃到君士坦丁堡,从罗马教皇侃到阿拉伯的肚皮舞娘,侃得在座的人是云遮雾罩,如醉如痴。苏诺勤小心翼翼地又向李辰讨教了一些佛教方面的问题,李辰又根据自己看过的《六祖坛经》,挑出一些内容来又是一顿狂侃,从“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直侃得众人个个面无人色,纷纷双手合十,伏拜不已。李辰暗暗擦了把汗,“嘘,总算搞定了。”

    阿仁娜的父亲见大家谈得热络,忙去宰了一只羊,准备举行一场的宴会招待远来的客人。李辰拐弯抹角地向苏诺勤打听起部落的情况,希望能搞明白自己到底身在哪里,又处于什么时代。苏诺勤自称是土欲浑人,在他的口中,土欲浑是这片草原的主人,有数不清的部众和羊群。“土欲浑?吐谷浑吗?”,李辰学文科的,根据发音他马上想到了中国古代那个雄居青海草原的鲜卑人所建立的古国。看来这次穿越并没有在空间上产生很大的改变,而时间上却跨跃了千年!李辰知道吐谷浑从北魏建立一直到唐朝才被吐蕃灭亡,那么现在究竟是在哪个时期呢?李辰又问起了现在中原的情况。

    “中原吗?现在是魏国,那里天下大乱,一直在打仗。以前每年都有商队来部落这里,如今已经有好几年没人来了。”李辰心里顿时一片冰凉,天下大乱?那不就是北魏末年吗?身逢乱世啊!为什么别人一穿越就是太平盛世,身家显赫,锦衣玉食。而自己怎么就这么悲催,前世是吊丝男,穿越了是男吊丝。还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朝不保夕,随时可能挂掉。

    正当李辰心底发凉,怨天尤人的时候,阿仁娜家的宴会开始了。阿仁娜的父亲端起酒碗,对着首领苏诺勤唱到,

    “马群要头马带领才能在草原上自在奔跑,天上的雁群要头雁带领才能高飞。尊敬的首领哟,只有你才能带给我们平安幸福,请喝了这碗酒,祝你的部落兴旺发达,牛羊成群”。

    苏诺勤接过了酒,左手捧碗,右手的手指在酒中沾了一下,然后轻轻向外弹出,接着重复上述动作两次。这是草原上的风俗,饮酒之前,必须要先敬天,敬地,敬祖先。苏诺勤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待阿仁娜将酒重新斟满后,苏诺勤端着酒碗对阿仁娜的父亲唱到,

    “尊敬的主人啊,你的美酒就像乳酪般的甘甜,你美丽的女儿是草原最姣妍的鲜花,感谢你盛情的款待,请喝了这碗酒,祝你健康长寿。”

    阿仁娜的父亲恭敬地接过酒碗,和苏诺勤一样,他也在酒碗中沾了三点,敬过天,地,祖先,然后一饮而尽。接下来,他又向李辰举起了酒碗,

    “没有见过雄鹰不知道雄鹰能飞多高,没有见过骏马不知道骏马跑得多快,尊敬的客人啊,你的智慧比海子里的水还要深远,请喝了这碗酒,愿你的睿智像高山上流淌出的大河滋润四方。”

    李辰接过酒碗,学着苏诺勤和阿仁娜父亲的样子,用右手在酒碗里沾了沾,向外弹了三下。他忍住心里的不适,还是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酒的味道不怎么样,略微有点泛酸。李辰毕竟在机关里混了几年,眼力价还是有点的,知道下来该自己向主人敬酒了。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听过的一首蒙古民歌《鸿雁》,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李辰向阿仁娜的父亲举起了酒碗,缓缓地唱到,

    “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悠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颤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今夜不醉不还”

    李辰有一副好嗓子,和朋友们k歌的时候,往往能威震全场,号称麦霸。当深沉而悠长的曲调被他缓缓唱出来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穿越千年的美丽乐曲深深地打动了。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乐曲,分明好像是草原上牧人们咏唱历久的曲调,却又如此不同,委婉曲折,又荡气回肠,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要说音乐好像就是生长在草原女儿的骨子里,当李辰唱了一半的时候,阿仁娜就忍不住走到毡房的中间随着曲调开始翩翩起舞。阿仁娜翩翩的舞姿和千年以后的曲调神奇地结合得完美无暇,相得益彰,让所有的人都看得如醉如痴。

    李辰唱完,把酒敬给阿仁娜的父亲,阿仁娜的父亲高兴地接过酒碗,一口将酒喝干。阿仁娜快步跑回父亲的身边,脸蛋就象喝多了美酒般红成一片,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目不交睫地盯在李辰身上不放。

    李辰的歌声将宴会的气氛推上了高潮,大家纷纷敞开胸怀欢笑畅饮起来。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李辰不知不觉也放下心中的抑郁。不一会儿,烤得金黄的全羊被抬了上来。按照规矩,第一刀应该是由最尊贵的客人割取的。苏诺勤和李辰推让了半天,才割下了第一刀,李辰割了第二刀。接下去大家才纷纷下刀。李辰饿了一天,当喷香扑鼻的烤羊肉送到嘴里,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人间最极致的美味。

    宴会一直到深夜,众人才兴尽而散。李辰便留宿在阿仁娜的家专门为他搭起的一顶小小毡房中。面对静谧的夜空中璀璨的星河,李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耳边传来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唱,呼吸着夜风送来阵阵野花的幽香,李辰的脑海里象放电影似的,一遍遍闪过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穿越的第一天啊,一切就象做梦一样。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也许明天起来,一切都回到了原来。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是个梦。。。”

    李辰一边嘟囔着,一边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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