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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那一日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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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迦罗听说李辰答应带她去秦州城内一游,顿时心中欢喜无限。

    却不料这时车边转过一个妇人,她约四五十岁年纪,穿一身褐色织锦襦裙,滚边雪白。她头梳高髻,两耳缀了两枚明珠耳珰,随身形悠悠摇摆。从面上看,她肤色白净,脸型瘦窄,两条却眉毛又细又长,虽说眼角已是布满皱纹,却眼含精光。正是迦罗的母亲派来随行的穆婆婆。

    穆婆婆先向李辰见过了礼,然后对迦罗开言道,

    “前番大将军在长安城中遇险,幸得佛祖庇佑,始无大碍。秦州虽好,但毕竟比不得长安。城中又情势不明,女郎(迦罗)身份贵重,若有什么好歹,却叫老身如何向老夫人交代?女郎还是不要进城去了吧!”

    迦罗似乎并不愿意与穆婆婆起了争执,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含笑着望着李辰,美目中满含期待。

    李辰有些不喜这个穆婆婆,自从她来到家中,虽然表面上对自己还算客气,却是时不时要拿出些来自鲜卑贵人家的做派。因她在宇文家多年,可以说是看着迦罗长大的,所以迦罗对她优容礼让,几乎言听计从。

    李辰看着迦罗期待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对穆婆婆道,

    “秦州为国之腹心,从来自有重臣名将坐镇,又有何忧之?我与夫人进城稍作一停,料也无妨。”

    迦罗闻言,面上如春风拂过的桃花般笑容盛开,只是连连点头。那穆婆婆嘴角蠕动了几番,却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行礼而退。

    李辰转身下令道,

    “命全军起行!中途不再歇息,直至秦州城外宿营!”

    “遵命!”

    华部军立即闻命而动,重新排成整齐的队列,然后迤逦下山。

    历经跋涉,华部军终于抵达了秦州,全军就在秦州城外宿营。

    话说这秦州是上陇后的第一座大城,秦岭余脉向西延伸出的陇山横亘其境。陇山也称陇坂,是关中平原的西部屏障和地理分界线。从关中平原登上陇坂西行,垂直海拔高度陡升千米以上,所以被称为上陇,反之,则为下陇。陇阪在古代极为著名,有诗云,

    “…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还有,

    “…陇阪长无极,苍山望不穷。…”

    陇坂以西地区,在历史上也称为陇右。陇右高屋建瓴,俯瞰关中,自古就被视为关中的西部屏障。而秦州则当关陇之会,扼住陇右沿渭水河谷通往关中通道的咽喉,从来都被当作辽阔西域和关中之间的门户要冲。

    秦州治天水郡上邽县,这里所称的秦州城,实际上是指上邽城。而天水的得名,则是因为城外有一大湖,方圆十余里,水波涟漪,四季不涸。人竟不知水从何来,所以有“天河注水”之说。汉武帝元鼎三年,从陇西郡中分设一新郡,遂以天水命名。

    却说华部军择一块接近水源的高地扎下营盘,一应诸如安营防卫的事物,自有贺兰武等一班宿将安排得妥妥帖帖,李辰根本插不上手。待诸事稍定,李辰吩咐了贺兰武、贺兰仁等几句,便换了一身寻常服色,带了十几个侍卫,和迦罗一同往秦州城而来。

    迦罗虽说已经嫁人,成为一品高官家的主母,毕竟只有十六岁,还未脱稚气。连日行军,她在只能端坐在车内,简直被闷坏了。今日郎君体贴地陪去秦州一游,令她心中喜不自胜。

    为了方便骑马,迦罗换了一身胡装。她上身穿一件湖水绿织锦长裙,右衽交领,下摆开作燕尾襟,腰系金镂带。下身穿了紫绮裤褶,裤管肥大,当风舞动。脚上一双五彩织锦万字绵长高靴。身上还外披了一件白色丝织帔帛。她头梳半月髻,黛眉如画,雪肌碧眼,俏丽无双。迦罗跨上一匹辔饰华美的枣红色的牝马,兴致盎然地扬鞭驰骋,姣妍之外更显英姿飒爽。李辰一时竟也看得呆了。

    一行人驰马来到秦州城前。那城墙高大雄壮,远胜金城。夯土筑就的墙体因岁月的痕迹而变成了深灰色,显露出历经沧桑的雄浑之气。三层歇山顶式门楼,恢弘壮丽。而脊首两只高耸的鸱尾,曲线优美,给雄伟的城楼增添了几分特有的时代风韵。

    李辰一行策马入城。守城的军士见他们一行个个鲜衣怒马,十几侍卫人人凶神恶煞也似,哪里还敢上前询问。

    一行人穿过黑暗幽深的城门洞,不觉眼前一亮。这秦州城内虽比不得长安城阔大,却是别有风味。只见城中街如棋盘,户户垂柳,虽然路上行人如织,却淳朴礼让,颇有古风。面前一条大道贯通东西,大道两旁州郡县各级官衙林立,还有达官的府邸、庙宇、宫观等甚是热闹。李辰虽然先后数度经过秦州,但这也还是第一次进城来。按照道理既然进得城来,就应该先去拜访一下秦州刺史。既然路过别人的地界,总该给主人打声招呼,但李辰并没有这样做的打算。首先因为现在的秦州刺史念贤,是铁杆帝党,而自己则娶了权臣宇文泰的侄女,根本就是两路人。另外念贤因在河阴之战中不仅不出兵救援已经陷入困境的前军,反而先行撤退,这让断后的李辰最终遭受巨大损失。虽然念贤因此被外放秦州当了刺史,但李辰对此仍感到余怒未息。其三,如今天色已经不早,迦罗还想在城中游玩一番,李辰也不想再额外生枝,耽误时间。李辰和迦罗沿着东西大街一路前行。迦罗有店就进,有庙就拜,东瞅西逛,好不快活。李辰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和女友一起逛街时的情景,不由心中苦笑,“怎么每个时代的女人都这么喜欢逛街啊?”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觉来到一座庙宇前面,就见得门阙高大壮美,门阙上面的匾额书写着几个汉隶,遒劲有力,却是“汉忠烈纪将军祠”。“郎君,这汉忠烈纪将军是谁人耶?”迦罗开言问道。李辰摇头道,“我也不知。不如我们进去看个究竟吧。”李辰一行人迈上已经被踩踏的光滑如镜般的三层九级石阶,迈步进了庙门。这庙里古木参天,庭院幽深。李辰读了廊前的碑碣,方知道这里供奉的原来是秦末楚汉相争时的纪信。刘邦在称帝之前,曾屡次被楚霸王项羽打败。有一次,刘邦被项羽包围,难以脱身。最后还是刘邦的侍卫纪信假扮他向项羽投降,刘邦才乘乱逃脱。事请败露后,纪信被暴怒的项羽烧死。刘邦建立汉朝以后,感念纪信当年舍身救主,追封纪信为忠烈将军,并在他的家乡立祠纪念。当地人缅怀纪信的忠义,尊奉他为本地城隍,香火不绝。“倒也真是条好汉!”李辰不由出言赞道。李辰燃了几只香,奉在神位前的香炉内,然后对着纪信的神像拜了三拜。李辰的侍卫们听说纪信舍身救主的事迹,深有所感,纷纷焚香礼拜。

    离了纪将军祠,李辰领了迦罗等人继续前行。经过门禁森严的秦州刺史官衙,行了不远,却又见一座道观。举目望去,这道观殿宇巍峨,气象庄严。走近看时,门前匾额上却是“太昊宫”三个古篆。

    李辰等进了道观,才知这里供奉的是上古三皇之一的伏羲氏。传说伏羲氏在这里创立了阴阳八卦,以通天地。后世人尊他为人文始祖,并建立了这座道观来纪念他。

    这道观内里极大,正中高台上的大殿精美宏大。围绕大殿植有汉柏六十四棵,高耸入云,正应合了八卦中的六十四卦。迦罗新奇地在道观中四处张望着,她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拉了李辰的胳膊道,

    “郎君快看,那些大树上有好些红纸剪的小人,看上去有些怕人呢!”李辰定睛一看,果然六十四棵大树上都贴了不少用红纸做的小人。凑近仔细看,却发现这些小人在身体的不同的部位,还有被香头灼烧过的痕迹,留下一个个圆点状的烧痕。“嘶…”李辰不由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难道是一种巫蛊之术么?但古代对巫蛊之术查禁严厉,若有人被查出使用巫蛊之术,则是死罪。所以没道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将这种害人的东西公开在布陈在这里。待问过了道观中的道人,大家方知道这其实是秦州本地的一种风俗。当地人如果自己或亲人生病了,往往会用红纸剪一个小人贴在太昊宫的大树上。在伏羲的神像前敬过香以后,用香头灼烧小人身上与身体疾病相对应的位置,伏羲就会保佑他病厄远离,得到痊愈。据说极为灵验,秦州人对此深信不疑。李辰听了,对此嗤之以鼻。若能如此,天下要医药何用?但他还是陪迦罗一道进大殿去进香。只见大殿正中伏羲被塑得人首蛇身,手持八卦,分外怪异。迦罗听见伏羲能保佑人去病消灾,倒是极虔诚地焚香礼拜,祝祷一番。出了太昊宫,迦罗还兴致勃勃地问李辰,“郎君,听说这伏羲和女娲本是兄妹,他们结为夫妻,方才诞下了世间万民。这是不是真的?”李辰有些尴尬地望着迦罗闪亮的大眼睛,又不忍心打击她,只得含糊道,“这个么,莫许有罢。”

    李辰和迦罗信马由缰地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闲走,一边饶有兴味地四面浏览。不知不觉,眼前的行人渐渐稀少了起来,道路也越来越狭窄。李辰等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走进一条小巷子的深处,不辩方位。

    李辰勒住马缰,对侍卫们下令道,

    “去几个人四处探查一下,找到出口回到主道上去。”

    “遵命!”

    当前的几个侍卫应了一声,立即催马前行,然后四散探路去了。

    这是一个不宽的巷子,仅可供两马并行。巷子的地面错落有致地铺了外形大小不一的石板,简单而富有韵味。两侧都是人家的外墙,外墙都是在石砌的基础上夯土而成,但墙体表面平整细致。在这个深秋的下午,阳光懒懒地照在土墙的顶部,发射出柔和的白光。而阳光照不到的灰色的墙体,则深沉暗淡。光线明暗交错的巷子宁静如水,一切就像是一张黑白照片般寂美。

    “郎君,你看那是什么果子?”

    迦罗突然有了新的发现。李辰顺着迦罗的手指看去,却是一堵土墙上伸出了一段枝桠。橘红色的树叶间,挂着两个圆圆的橙黄色的果子,显得格外诱人。

    “像是柿子。”

    李辰和迦罗催马走近了那段树枝。那树叶红得发亮,显出温润如玉的质感。两个果子则黄中带红,饱满滚圆。

    “没错,就是柿子。”

    李辰现在确定他们看到的正是后世常见的水果柿子。

    “好漂亮啊!能吃吗?”

    迦罗有些迟疑地问道。

    “能吃,而且很好吃。”

    李辰肯定地回答道。

    听李辰这样一说,迦罗的目光顿时热切了起来,双眼只是盯住了那两只柿子不放。李辰见了不由会心地一笑,他探头冲这院子里大声喊道,

    “主人家在么?你这果子卖不?”

    李辰一连喊了几声,院子里却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显然主人似乎不在家。李辰瞅瞅前后,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自己几个人。他一时顽心大作,伸手就将那根挂着果子的树枝拗断,然后连果带叶交到迦罗的手中。迦罗捧了果子,高兴得眉开眼笑。

    还未等迦罗开口道谢,却不料巷子的尽头转过一个汉子,他看见迦罗手中捧着的柿子,不禁大惊失色,忙快步奔了过来,一边大声呼道,

    “米(女)娃子,外(那)吃不成!”

    李辰一行人见一人狂奔而来,口中还喊着听不太明白的秦州土话,还以为自己偷果子被主人当场抓包,顿时人人失色。李辰在华部力行平等,所以华部军从无仗势欺民之举。今日李辰一时觉得好玩,偷摘了人家两个果子,却不料被抓个现行。堂堂一品大将军,还有大将军夫人,当朝大丞相的亲侄女偷人家的果子,说出去岂不丢死个人!几个侍卫忙开始四下张望,寻找杀人灭口以后可以藏尸灭迹的地方。李辰和迦罗对视一眼,立刻心意相通。“跑!”李辰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往地上一扔,然后大家拨马就跑。

    那人见眼前的几人一言不发,只是回马就跑,不由心中大急。他唯恐那个女娃误食了毒果,所以只管拔足狂奔,拼命追赶。口中还不住地大喊,“外吃不成!…”李辰等人见那人锲而不舍地追赶上来,心中更加慌乱,哪里敢停。大家紧加几鞭,抱头鼠窜而去。人哪里能跑得过马,等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巷口,却见刚才几人已经去得远了,追也追不上。那汉子急得连连顿足,口中犹自不住道,“外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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