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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因果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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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李辰从高蝉二口中得到高欢谋划突袭玉壁的消息以后,虽然一时无法断定真假,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因为玉壁对于正处对峙之中的东西魏双方来说都是极为关键的一个战略要点,不容有失。

    李辰当机立断,以释放高蝉儿和归还她的所有财货为条件,要求她提供东魏方面出兵玉壁的具体时期。两人经过一番斗智斗勇,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高蝉儿答应回到关东以后,将打探东魏出兵的消息并通知李辰。而她的得力属下高十八郎将和其他十名随从一起留为人质。

    高蝉儿离开金城之后,李辰思之再三,觉得虽然目前尚不知道确切的时期,但是有鉴于玉壁的重要性,还是应该将这个重要的情报尽快通知朝廷,以有备无患。更何况自己也没有把握高蝉儿是否会真的回去之后将情报传送过来。所以一种可能性非常大的结果就是,自己还没有等到任何讯息,但东魏军已经发动了进攻。

    李辰心中计定,当即转头对门外喝道,

    “来人!”

    只听一阵铁甲叶片铿锵作响声,一名侍卫从门外跨步而入,至堂中作礼,

    “职下候命!”

    声音清越动人。李辰抬头看时,却正是当值的侍卫小头目花木兰。数年历练下来,木兰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名干练的武将。外表英姿飒爽之外,更已经有了一种威严沉稳,却又内敛锋芒的气势。

    看到这个自己当初亲手救下,眼看着从柔弱的小女孩一步步成长为英武非凡的将领,李辰不禁欣慰不已。他温言道,

    “去前堂传裴长史速来见我。”

    “遵命!”

    木兰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再行一礼道,

    “启禀大都督,裴长史近日休沐在家,大都督可是要职下去她家中传召?”

    李辰闻听不禁一拍额头。

    原来裴萱产期临近,已经颇为显怀,既使是宽大的的官袍也无法遮掩。而且李辰也不愿意让她身怀六甲还要操劳政务,一再要求她在家休养。因此裴萱近日便开始在家静心安胎调养,不过对外只是宣称外出探亲休沐去了。

    而多年来李辰已经习惯了遇到大事先找裴萱商议,因此今日觉得事关重大,下意识地便是命人去传她来见,却是一时忘了裴萱最近已经不来府中办公了。

    但裴萱有身孕的事毕竟瞒不过周围亲近的人。身为骠骑大将军侍卫头目的木兰自是心知肚明,她闻听李辰要传召裴萱,便含蓄地出言提醒。

    李辰听了木兰之言顿时醒悟过来,他思忖片刻道,

    “那就不必了,前令取消。去传骠骑大将军从事中郎白明选即刻觐见!另,在外布置戒严,未有紧急军情不得打扰见报!”

    “遵命!”

    木兰当即高声应诺。然后转身出堂传令去了。

    不多时,暂时接替裴萱负责骠骑大将军府日常政务的白明选匆匆赶来。他进得后堂立刻对上座的李辰躬身大礼而拜,

    “下官白明选参见使君大人!”

    李辰在上伸手虚扶,

    “请起!”

    白明选称谢起身。待他在下坐定,李辰道,

    “今日有一件紧要之事,须得即刻行文长安大行台,呈报于宇文大丞相。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又事关隐密,如何措词,还须好生斟酌一番。此事汝切记不可外泄他人…”

    从高蝉儿那里探听到高欢谋划突袭玉壁的消息固然重要,但是目前并不知道东魏方面出兵的具体时期,而且这件事本身只是来自敌国的一个贵戚之口,真实性也是带有疑问的。因此这份给宇文泰的呈文颇为讲究,既要让朝廷提高警惕,防备东魏发动对玉壁的突然袭击,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死,还不能泄露情报的来源。

    平日裴萱和李辰心意相同,李辰只讲个大概,她就能明白李辰的想法,下笔总是又快又好,而且文辞既雅且达,分外贴合李辰的心意。

    今日白明选初次和李辰合作,不想一连写了几稿,李辰都不太满意,急得他浑身汗出如浆。最后白明选心怀忐忑地将改了数遍的呈文再呈李辰过目,总算见李辰点头称可,方才暗吁一口长气。

    在将给大行台的呈文快马急递送出之后。李辰唯恐不能引起宇文泰的重视,使玉壁有失。便又命白明选以他个人的名义撰写了一封书信给玉壁守将王思政,提醒王思政近期要防备来自东魏的突袭。

    这两件事办了,李辰方觉心中稍安。

    当李辰的呈文被快马送到长安大行台的时候,宇文泰大丞相府上下正一派喜气。宇文泰正妻冯翊公主刚刚在同州诞下嫡子宇文觉。宇文觉是宇文泰的第三个儿子,小字陀罗尼。

    虽然宇文泰的姬妾姚夫人已经生下了长子宇文毓(小字统万突),另一不知名的姬妾生下次子宇文震(小字弥俄突)。但由于宇文觉嫡子身份,和来自北魏皇室的高贵血统,使得他的诞生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却说宇文泰读了李辰的呈文,也是心中一惊,当下急招手下重臣商议。

    众人阅过李辰的呈文,莫衷一是。李辰在呈文中只言之凿凿,高欢很可能会针对河东的战略要点玉壁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进攻。但是却没有提到对方可能发动进攻的时间,对这项情报的来源也语焉不详。因此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不过李辰如今身居高位,自是不会轻易危言耸听。何况近年来连场大战,李辰已创下诺大名头,朝中都知道此人智勇过人,谋无不中,因此谁也不敢轻视他的话。

    一番商议下来,宇文泰当即决定向河东、河南两个方向同时派遣人手,对东魏方面的态势进行针对性的侦察。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侦察的斥候陆续回报,不管在河东还是在河南,都没有发现东魏的军事部署有什么异动。但是河南方面同时也传回来一条情报,东魏朝廷最近加东魏河南方面主将侯景为尚书仆射,河南道大行台,随机访讨。随机访讨,也就是便宜行事的意思,从此侯景在河南的权力更重。

    宇文泰闻报冷容道,

    “高欢命侯景专制河南,其意必在河东!李天行所奏当非空穴来风。”

    宇文泰当世枭雄,立刻意识到这次高欢所图非小。高欢的战略意图很可能是给侯景授予大权,放手让他设法稳定住河南战场。然后自己于河东集结大军,一举拿下玉壁,并和来援的西魏军在玉壁城下进行主力决战。

    宇文泰一时心情凝重,此番不战则已,若战,恐怕双方又将是一场举国之决!

    宇文泰旋即命人飞报镇守玉壁的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并州刺史、都督汾、晋、并州诸军事、东道行台、太原郡公王思政。命王思政立即整缮城池,修备战具,严防来自东魏的突袭。

    宇文泰同时下令整军备战。

    发生在大统四年的河阴大战,西魏军损失惨重。之后以武川镇为核心的六镇鲜卑武人也日渐凋零,寇洛等大将先后故去。因此西魏朝廷不得不大量地吸收关陇地区地方汉族豪强的部曲乡兵充实军队。汉家健儿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西魏军当中,并逐渐成为军队的主力。经过数年时间的补充整训,西魏军军势复振,战斗力也得到了恢复和提升。

    西魏大统八年(公元542年),宇文泰整编全军,初置六军。

    六军分别以于谨、李弼、赵贵、侯莫陈崇、李虎、独孤如愿六人统之。

    大都督、都督恒并燕肆云五州诸军事、大将军、恒州刺史、太子太师、常山郡公于谨所部主力,为原宇文泰夏州旧部。

    大都督、骠骑大将军、司空、赵郡公李弼所部,多为当年侯莫陈悦旧属。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山郡公赵贵和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彭城郡公侯莫陈崇所部,多为当年随贺拔岳入关中征战的六镇武人。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陇西郡公李虎所部主力,为孝武帝西奔长安时随行的禁卫军,多出身洛阳六坊。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陇右十一州大都督、秦州刺史、太子太保、河内郡公独孤如愿所部主力,则为贺拔胜在荆襄地区的旧部和陇右健儿。

    宇文泰对这次整军也是绞尽脑汁。

    在西魏军中,于谨、赵贵、侯莫陈崇等与宇文泰地位相近,这些人大都出身武川镇,在军中影响极大。为了照顾这些人和他们所代表的六镇鲜卑势力。宇文泰仿照鲜卑初兴时八部落大人议政的旧俗,将西魏军分为六军,分别由六将统领。其所部将卒都改为与主将同姓,类似从前鲜卑部落的形式。

    宇文泰自己则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义成为全军最高统帅。加上只有虚名并无实职的宗室元欣,共为八人,这八人就成为西魏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

    但是为了安抚军中的汉人,宇文泰则宣称自己这么做是比照西周时天子设六军的旧制。

    宇文泰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西魏军的整编进行得非常顺利。六军编成之后,便成为西魏的中央军,也是主要的武装力量。和六军相对的,则是广大地方的乡兵和部族武装。

    六军的士兵是职业军人,他们多居住在城坊中,不用纳赋税,也不用服劳役。他们自备兵甲马匹,战时应召出征。平时每月初十五天进行军事训练,后十五天则执行警戒守备任务。六军每年轮流守御都城长安和宫禁。

    到了大统十六年,宇文泰等八人先后被授予柱国大将军军号,这就是影响延续西魏、北周、隋、唐四朝的“八柱国家”。

    六军也扩编为二十四军,除了宇文泰、元欣以外,于谨、李弼、赵贵、侯莫陈崇、李虎、独孤如愿等六柱国每人各领二大将军。每个大将军各领二开府,共二十四开府,每个开府分领一军。每个开府下再各领二仪同。每个仪同各领二大都督,每个大都督各领二帅都督,每个帅都督各领二子都督。从而构成严密的军队等阶体系。

    而此时的普通士卒也逐渐由职业军人转变为“兵农合一”。即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至此,“府兵制”被逐步建立起来。

    “府兵制”从此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的一个基本兵役制度,它历经隋唐五代宋元,随着明朝的覆灭才正式消亡,影响中国历史超过一千年。

    这些都是后话。

    就在西魏举国上下秣马厉兵,紧张备战的时候,地处西陲的兰州却有另一件重要的事件发生。裴萱于金城的寓所为李辰诞下长子李伋。

    近年来兰州和华部的发展虽然蒸蒸日上,但首领李辰年过三十,却始终没有后代,这成为兰州政权最大的一个隐忧。去岁李辰的正妻宇文迦罗虽为李辰诞下长女李婉,却多少令兰州官民觉得有些失望。

    裴萱父族为陇西李氏,母族为河东闻喜裴氏,门第高华。她本人才智非凡,是李辰最重要的助手和臂膀。多年来裴萱署理兰州政务军事,独断而行,在兰州隐隐已成为自李辰以下第一人。同时以她本人为核心,也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这次裴萱为李辰诞下长子,将对兰州未来的政局产生微妙但意义深远的影响。

    此刻时值早春,陇上高原的风依旧还带着些许寒意。经过严冬考验的树木枝桠仍是光秃秃的一片,但是在颜色深沉灰暗的树干上似乎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些嫩绿的小点。这些小点似是不经意地分布在每一棵树木的枝条树干,它们虽然细小得几乎难以辨认,却带给人们生命的气息。

    在金城裴萱府邸的绣阁内,此刻尚是一片狼藉。原本几乎占据半个房间的宽大书案连同上面堆积的书卷,已经被移到了墙边。分隔内外的彩屏被向外挪动了数尺,给内室留出了更大的空间。

    原本清雅整洁,几乎一尘不染的内室绣榻,此刻随处散放着水碗、汤药、铜盆等无,显得有些凌乱。由于门窗严闭,从前始终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绣阁内弥漫着药香、汗水和血腥等各种异味的混合。

    而在屋内一众侍女乳娘稳婆莺莺燕燕的环绕下,李辰正小心翼翼地怀抱着自己初生的儿子,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和疼爱。这是他一年来第二次迎接自己的后代来到这个世界上。虽说此刻的心情没有上一次那般激动得无法抑制,但当他看到襁褓中的婴儿,仍是心潮难平,不禁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初生的婴儿全身粉嫩,正在安然熟睡。他的面庞还没有成人的手掌大,嘴鼻眼眉,都是那般的娇小可爱,真的如同粉砌玉琢一般。虽然孩子刚刚出生,但是眉眼间仍是依稀能看出父母的影子。那直挺的小鼻子,简直和李辰如出一辙。而精致的小嘴,则分明和母亲裴萱酷似。李辰越看心中越是喜欢。

    李辰抱了一会儿孩子,便小心地将他交给身边的乳娘。他转身来到绣榻的边上坐下,轻轻握住了裴萱细腻如玉般的柔荑。

    裴萱面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一头如同墨染般的青丝披散开来,如乌云散乱,似乎也失去了往日动人的光泽。额前几缕秀发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正无力地贴伏在光洁的额头上。裴萱身披锦被,静静地躺在在床榻上,虽说是难掩倦容,可一双美目却依旧清亮如水,内中既有甜蜜的柔情,也带了几分初为人母的自豪。

    李辰握了裴萱柔若无骨般的玉手,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他们彼此深深凝望着对方的眼睛,久久舍不得分开。双方眼中的浓浓情意,似乎正幻化为一道肉眼不得见的鹊桥,越过彼此之间的距离,在他们对面的空中相会。

    过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璨然而笑。一瞬间,似乎一阵春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轻轻拂动着他们的心灵。两人同时只觉得此刻心中暖意盎然,不由自主地都将对方的手掌轻轻再用力握紧了几分。

    两人便这般无言相对,似乎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交流,单是他们挚爱的眼神和紧握手中的温存,就已经足够体察彼此哪怕是最最细微的心理变化。仿佛整个绣阁内已经充满了他们的柔情爱意,已经满到没有一丝空间再容纳只言片语。

    时间恍若已经静止在这一刻,一花枯荣,一生千年……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方听见裴萱如叹息般轻声道,

    “郎君,妾有一事相求。”

    李辰恍若从梦中惊觉,忙俯身温言道,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此儿英姿类我,我很是喜欢。汝不必多虑,我自允你便是!”

    裴萱苍白的面庞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眼中满是欣慰感激之色。但她略一犹豫,还是轻轻摇头道,

    “郎君误会了。妾只求能将孩儿留在身边,躬自抚养,悉心教导他成人。”

    李辰顿时暗自有些尴尬,他面色微微一红,忙笑着掩饰道,

    “这个自然。你满腹经纶,才识过人,由你亲自教导咱们的孩子,那是再好不过。”

    原来那时富贵人家的子女,无论嫡庶,一般都由大妇抚养,称大妇为母亲而不是自己的生母。裴萱何等样人,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事。更何况她计虑深远,又怎能将李辰目前唯一的儿子拱手让人。

    见李辰满口应允,裴萱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刚才敏锐地察觉了李辰话语中的漏洞,本来可以顺势要求李辰给于更大的承诺。但她心思婉转之下,还是只开口求自己抚养儿子。保证自己现实的最大利益。

    裴萱心事落定,面上不自觉更带上一份浅浅的笑意,原本有些憔悴的面容也变得生动起来。她本是姿容绝世,平日总是文雅却又明洞世事的女强人形象。今日略带病容的苍白颜色,恹恹欲睡的神情,却为她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绣阁内旖旎的温情似乎也感染到了屋外,树枝上一点一点的绿意在悄然地长大,扩散。人们似乎已经可以听到春天的脚步声。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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