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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并州刺史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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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高欢亲帅东魏军主力近二十万‘精’锐悄然南下,于涑水河谷孔道南端扎营,意‘欲’与来援‘玉’壁的西魏军主力进行决战,准备毕功于一役。。。却不想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一股强烈的寒‘潮’自北而南席卷河东大地。涑水河谷早晨还是万里晴空,烈日炎炎,下午竟然寒风凛冽,天降大雪。

    今岁河东气候异常,虽已时值十月深秋,天气却是仍然非常炎热,因此人们都还穿着单衣。而开战以来,东魏军又进展神速,后勤一时有些跟不上。因此大军的冬衣仍留在后方平阳,还未及转运至涑水河谷前方大营。

    为了取得作战的先决优势,东魏军选在正对涑水河谷孔道南端出口处扎营。这个地势对于大军决战极为有利,但在寒流南下的时候,却是恰好处于风口。整个东魏军大营被猛烈的暴风雪正对吹袭,立时冰天雪地,奇寒彻骨。入夜之后,东魏军大营被厚厚的积雪掩盖。大都身穿单衣的东魏军将士如同身处冰雪炼狱一般,一时哀号遍野,损失惨重。

    天亮以后,高欢命重整旗号营帐,清点损失。发现冻毙士卒近万,冻伤者不可胜数。这还不算,噩耗接踵而至,涑水河谷孔道因风雪难行,大军与后方的联系已经中断。现在不仅无法紧急从平阳调集冬衣过来救急,甚至大军的粮草也无法后继。

    高欢闻报,一时浑身发凉,内心似乎比帐外的冰雪还要冰冷,仿佛身上厚厚的貂裘竟如无物,怎么也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气。高欢只觉满嘴都流溢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自己苦心谋划良久,方才制定出这样一个自诩万全的方略,想要‘诱’使西魏军主力出兵河东,然后一举歼灭。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精’心准备,开局顺利的战役,竟然在形势一片大好情况下被这样一场无常的天气一夜之间彻底翻转。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想到手下众多忠勇的将士未经接敌,却已经倒在冰天雪地之中,高欢内心如同刀绞。

    帐下东魏军众将此刻面面相觑,一片静默。他们此番原本盛气而来,都摩拳擦掌想要立一番不世功业。

    但不想天时不与,二十万‘精’兵竟一时受困风雪之中,进退不得。

    库狄干、胡律金、贺拔仁等大将久历军旅,又如何不知大军如今已处险境,尽速退军才是明智的选择。然而此番西征高欢深自谋划,并亲统大军前来,尚未及与敌军主力一战,就此狼狈而退,却置主帅高欢的颜面于何处?更何况就此退兵,东魏军的军心士气必然受到重挫,今后却如何再对西贼用兵?东魏军众将尽管此刻人人都已心有退意,却是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

    高欢虽然一时心情悲痛,但他毕竟乃是绝代枭雄,心志如铁,骤变之际,尤决断如流。眼见此时西魏军距离尚远,‘精’心谋划的决战已经无望。且天寒地冻,东魏军却缺衣少粮,已陷险地。高欢竟是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退军。

    众将接到退军的命令,人人心头一松,忙齐声应诺,然后各自回营整理行装,拔营退兵而去。

    高欢行事果决,退就退个干净,行前下令一把火将东魏军大营烧成白地。

    在亲手放火烧掉刚刚辛苦修建起来的营盘后,东魏军默默地踏上了归途。在身后冲天而起的熊熊火光的照映下,东魏军将士们大多神‘色’漠然,很多人面上还被冻得青紫,已经全无当日来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虽然东魏大军果断而退,但是归途却是异常艰险。涑水孔道原本就蜿蜒狭长,此时风雪过后,整个谷中积雪数尺,竟无法举足。天气虽然放晴,但北风依旧强劲。大风在窄窄的孔道中呼啸而过,卷起积雪漫天‘乱’舞。已经冻得结实的雪粒迎面打在人脸,如同沙子般生疼,令顶风北上的东魏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近二十万东魏军排成长长的行列,像一条不见首尾的长蛇一般在在孔道中艰难跋涉。沿路不时有东魏军士卒抵抗持不住严寒,突然便倒在路边毙命。

    高欢见孔道中积雪太深,全军举步为艰,进展缓慢。而孔道中北风凛冽,竟比平地更加寒冷。如果不尽快穿越孔道,全军势必将遭受更为严重的伤亡。

    高欢为‘激’励士气,当即不听手下劝阻,也下马扶槊步行,以示与全体将士一同。另外,他下令重赏募勇士当前清雪,为全军开路。

    这时,原本因中军大纛折断而被高欢免死,发配前军效力的数百名军士‘挺’身而出。只见为首的督将大声道,

    “吾等干犯军法,罪在极刑,惟大王仁德,‘蒙’法外开赦,得以保全首领。今日情势危殆,愿效死力,以报深恩!”

    这数百名心怀死志的东魏军勇士奋勇当前,拼尽全力清雪开路。他们用手中简陋的工具挖开积雪,一尺一尺地艰难向前推进。手中的工具折断了,他们就用双手去刨积雪。这些勇士昼夜挖雪不息,直至‘精’疲力尽。往往挖着挖着,就有人一头栽倒在积雪中,再也没能站立起来。最后,这数百人几乎伤亡殆尽。但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身后的近二十万大军生生打出一条通道来。

    靠着这数百名勇士的牺牲,高欢率领东魏军最终成功穿越涑水河谷孔道,与留守后方的东魏军会合。东魏军此行虽然狼狈,并遭受了一定损失,但主力尚且完整,‘精’锐犹在。

    十一月癸未,高欢大军再临‘玉’壁。

    此时河东碧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蓝‘色’的天幕如同是一块一尘不染的宝石般清澄明澈。宽阔平坦的峨嵋原仍然大部被洁白的积雪覆盖着,只有一些突起的石块,或积雪较薄的地方冰雪消融。融化的雪水将‘露’出的地面浸润,显示出深沉的颜‘色’。这些斑斑点点的深‘色’和大片洁白无暇的积雪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一幅壮美的山河长卷。在明丽和煦的阳光照‘射’下,整个峨嵋原晶莹剔透,反‘射’出夺目的光芒。侧目望去,阳光仿佛在粉妆‘玉’砌般的洁白原野上串起一道道流光溢彩般的七彩光环,分外绚丽妖娆。

    而‘玉’壁城像一个黑‘色’的巨人,沉默地伫立在一片洁白晶莹的旷野上。城上高耸的城楼屋顶上积雪依旧,但已经能辨认出下面一条条廪瓦的痕迹。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从檐前落下,仿佛是一挂透明的水晶珠子串成的珠帘。

    屋顶四角的飞檐微微挑向天外,自有一番端庄沉穆的韵味。但此刻的城楼上却是甲士如林,剑拔弩张,一派大战之前的紧张氛围。

    从城楼向外望去,只见满眼洁白无垠的旷野上,东魏大军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再次向‘玉’壁席卷过来。如同一道不断翻涌向前的红‘色’的海‘浪’一般东魏军锋线一步步缓缓‘逼’近,所过之处,白退红现,原本积雪覆盖的白‘色’原野就如同是在被红‘色’的‘潮’水不断淹没吞噬。当行进到‘玉’壁城外两里处,东魏军止步列阵。他们组成一个巨大而整齐的方阵,如同红‘色’的巨毯一般覆盖在白雪茫茫的原野上。

    而此时‘玉’壁城一片沉寂,但是能够看到西魏军的将士们在垛口后面警惕地戒备着。他们黑‘色’的衣甲在城头犹存的白‘色’积雪中分外醒目。‘玉’壁如同是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而西魏守军就像雪山上‘裸’‘露’着的黑‘色’岩石。这座黑白相间的高山,似乎正被遍地的熊熊烈火包围着,然自岿然不动。

    鸟瞰天地间,唯见雄师如云,旗红雪白,对面雄城绝壁,高楼残雪,构成了一道壮丽绝伦的千古奇观。

    在如烈火遍地一般东魏军阵列的前部正中,高欢华丽的主帅大纛‘挺’立笔直,高高飞扬。大纛下高欢威仪如常,立马扬鞭,率东魏军一众大将远眺‘玉’壁。

    高欢眼望‘玉’壁,心中不禁暗自喟叹,

    “人力竟有穷时,成事岂非天意!…”

    但他面上仍是神‘色’端严,殊无‘色’动。

    此番高欢苦心谋划的方略毁于一夜风雪,全军几入绝境。后又历经艰险,方安然撤回。若常人经历如此惊险起伏,恐早已气沮。然高欢英杰不世,深谋远视,却是心志不堕。

    高欢明白,此番出师‘玉’壁,已注定将是无功而返。由于天气的突变,自己在途中截击西魏军主力的计划被迫取消。目前只能选择强攻‘玉’壁,或在‘玉’壁城下与宇文泰率领的西魏军主力决战。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与预期甚远。东魏军既没有准备好攻城器械,难以攻下‘玉’壁。又未及开战,已经遭受一定损失,更主要的是全军士气已落,军无斗志,和举国而来的西魏军对决,已无获胜的把握。因此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只能是退军晋阳,修整兵戈,以待良机,日后再图‘玉’壁。

    但高欢深深知道,三军之气,可鼓不可泄。世间无不败之师,亦无常胜之将。一支军队遭受一时的挫折不可怕,怕得是就此失掉了信心和勇气。如果一旦丧失了士气,那么这支军队也就垮了,将永远不会从挫折中重新站立起来。

    虽然和宇文泰进行决战已经不可能,但是至少还可以拿‘玉’壁做文章。东魏军虽然受到一些损失,但合兵后仍有近二十大军。如果这支大军就这样灰溜溜地返回晋阳,无论是对于自己的颜面威望,还是对东魏的军心士气都将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而且乃王思政一代名将,如果不能有效震慑‘玉’壁城内的西魏军,一旦被王思政察觉到东魏军目前的虚弱状态,那么他必然会出兵尾随袭扰,给撤退的东魏军造成很大的困扰。

    因此今日高欢集结全军,再围‘玉’壁,盛师陈列。虽然高欢心中明白以东魏军目前的状况,是无法拿下这座坚城的。但是他需要通过这样一个场面,展现出东魏军的气势,威慑住王思政。同时也要让受到挫折的东魏军士卒们重拾胜利的信心。

    另外,如今千里冰封,消息隔绝,而东魏军潜行南下,虽有小困,但仍全师而回。‘玉’壁城内的西魏军应该还不知道其中的经过。如果王思政被自己的阵势吓倒而投降,那将是意外之喜,这次大战的局面将再次全然反转。

    东魏军近二十万大军阵列已成,旌旗如火,矛槊若林。全军面向‘玉’壁肃然而立,静待主帅的命令。与上回相比,东魏大军依然阵列严整,军容雄壮。只是这次将士们几乎全都神‘色’肃穆,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必胜的信心和对战斗的渴望。因而今日军容虽依然雄壮,但气势上却和上一次有了微妙的差异。

    高欢注视了一会儿城上,稍稍反顾道,

    “武海…”

    高欢身后一员身材雄阔,面貌威武的将领立即在马上叉手应声道,

    “末将候命!”

    此人却是高欢帐下亲信都督綦连猛(綦连猛字武海)。

    高欢微微点了点头,挥鞭一指‘玉’壁,淡淡道,

    “去吧。”

    只听綦连猛高声应诺。然后他催动座下战马,越阵而出。綦连猛今日全身金‘色’明光铠,内罩大红袍,头上一蔟大红‘色’盔缨,跨下一匹枣红‘色’骏马。在东魏军近二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綦连猛如同一只戾天而翔的金雕一般飞掠出阵,直扑‘玉’壁。

    从‘玉’壁城上下望时,只见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好似有一个小黑点脱离开当面如火巨毯般的敌军大阵,像箭一样飞速接近城池。待到近处看得分明,却是一人一马绝尘而来。此人金甲闪耀,服‘色’如火,如同一团飞‘射’而来的火焰一般。来者纵马如飞,上身却始终‘挺’得笔直,虽只单骑,却仿佛有种一往无前,摧挫千军般的气势。

    城上的守军有些沉不住气,立时张弓搭箭对准了来骑。主将王思政忙挥手止道,

    “莫慌,只一骑耳,却看他如何行止。”

    再看綦连猛飞奔至城下约四百步外,猛然张开双臂,一弓一箭已绰在左右手上。就见他马不停蹄,就在马上引弓对准城上。然后右手轻扬,一声凄厉的嘶鸣声动四野,一只鸣镝直向‘玉’壁城上飞来。只听“咄”的一声,鸣镝声戛然而止,那支箭正中‘玉’壁城楼正中的立柱,箭尾羽犹自上下不住地颤动。

    綦连猛在飞马中发箭已毕,也不停顿,就在疾驰中拨马回转。他这边回马时,那边箭已中柱。綦连猛催马飞骑回阵,竟不反顾,似乎对自己的‘射’术充满信心。

    綦连猛在飞驰中张弓搭箭,一箭正中四百步外城上立柱,端得是箭术了得。东魏军见他如此技艺气度,忍不住齐齐高声喝彩。二十万人一起发声,顿时声如巨雷,轰然响亮在冰雪沉寂的峨嵋原上。

    綦连猛飞马奔回本阵,右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弓。东魏军见他如此,更加欢声雷动。綦连猛回到东魏军阵前,却并没有急于归阵,而是扬弓在阵前左右飞驰掠过。他所过之处,东魏军将士纷纷挥动手中兵器,声嘶力竭地向他发出大声的欢呼相应。

    綦连猛左右驰戏一番,方才归列。经他一番鼓动,东魏军将士眼中重又光芒闪烁,东魏军顿时一扫原本有些沉闷的情绪,不觉士气大振,战斗的渴望开始在将士们心中涌动。一瞬间,仿佛那支威震天下的百战雄狮重新复活了,又充满了必胜的气势。

    东魏军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城上的西魏军不由人人‘色’变。王思政叹道,

    “我尝闻贺六浑帐下多有骑‘射’出众者。皮景和、尉兴庆、谢猥馁、綦连猛、元景安等皆号有李广之能,由基之技,此人却不知谁焉。”

    一边早有士卒取下立柱上的箭,呈到王思政面前。王思政看时,却见这只箭又粗又长,倍于常者。这支箭的箭杆上却还带了一支中空的竹管,内中似乎有物。王思政伸手‘摸’索一番,从里面取出一封卷得小小的绢书。王思政展开看时,却见上面赫然写道,

    “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渤海王欢谕‘玉’壁王公足下…

    …惟天命所依,宇内归心,岂容魍魉向隅…

    …乃兴百万之师,举大义于四海…

    …尔堂堂六军,已灰飞于途,关陇英豪,一朝俱灭…

    …黑獭带伤宵遁,不知所终…

    …唯当量才以录,既往不咎。若降,当授以并州…”

    王思政读罢,周围的西魏军将士皆惊疑不定。自‘玉’壁被围之后,与关中的联系完全断绝,根本不知道后续的消息,但是朝廷方面应当是会派出援军。但高欢上次盛师围城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今日突又重来,难道说东虏主力真的已经在数日之内南下,击败了本方的援军?

    王思政据着垛口仔再看了一会儿城下的东魏军阵列,突然冷哼一声道,

    “贺六浑‘欲’赚吾耳!若是其已大败我军,胜师而回,怎不见有我军一面旗帜,一个俘虏、一具首级陈列?其中分明有诈!”

    王思政再看一眼高欢的书信,语带嘲讽道,

    “并州刺史?下得好大本钱!”

    东魏八十州众多刺史当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是冀州,这是天下人口最多的一州。还有一个是并州治晋阳,这是高欢的大本营,霸府所在。这两个州刺史,非是特别亲信贵重的大臣,不能担此职。特别是并州刺史,更绝对是高欢的心腹。而此时的并州刺史,正是由高欢的世子,尚书令、大将军高澄兼任。高欢此番劝降王思政,愿意以并州刺史相酬,可谓下足了本钱。

    再说高欢派綦连猛传书已毕,就在阵前等候对方的回应。过了不久,却见‘玉’壁城上有人张弓搭箭,向城下‘射’来。只听鸣镝响亮,似乎竟是刚才綦连猛‘射’上去的那支。只见那箭划个弧线,落在城外约三百步外的土中。刚才綦连猛从下往上‘射’,距离足有四百步。这次西魏军从上往下‘射’,‘射’距却只有三百步,高下立见。这边东魏军见了,顿时一片嘘声。

    只见东魏军前军一名督将飞驰过来,也不下马,一个镫里藏身,已将那支箭绰在手中。然后他翻身上鞍,拨马就回。这几下干净利索,也是引来东魏军一片轰天般的喝彩。

    高欢接过取回的箭中所带的书信,却见只是在自己去信的背面写了几个大字,

    “可朱浑道元降,何以不得?”

    可朱浑道元出身怀朔镇,和高欢是故识。他原为西魏渭州刺史,于大统元年率部众三千余人投了东魏。以可朱浑道元和高欢之故旧,投效之早,尚不能得并州刺史。王思政这里表明了根本不信高欢的承诺。当然,这也可能是王思政的托词。但是至少有一点是明确无误的,王思政根本就没有投降的打算。

    高欢读了回书,‘色’无殊动,只是眼中冷光四‘射’。只见他缓缓展手,将书信弃于地下,然后森然下令道,

    “命全军顺序出击,每人向城上发箭一轮!”

    却说王思政写了回书,‘射’下城去,便警惕地盯着城下的动静。少顷,突见城下东魏军旗号翻动,传骑左右飞驰,似乎开始调兵遣将,他忙下令守军小心戒备。

    果然,突然间东魏军阵中战鼓声大作。东魏军两翼的骑兵闻讯倏然而动。

    东魏军两侧骑兵排成两列整齐的纵队,从巨毯一般的方阵两侧同时开始出击。他们十人一排并骑而出,先是缓缓离开本阵,当越过本阵前哨后,骑兵们开始慢慢提速。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骑兵开始猛然加速向‘玉’壁直冲过来。马蹄声顿时如闷雷一般滚滚不息,直冲云霄。

    东魏军出击的骑兵如同是神秘巨人伸出的两条手臂,不断向‘玉’壁靠近,似乎是要将‘玉’壁紧紧扼杀。数不清的马蹄如擂鼓般狠很地敲击在地面上,将被白雪覆盖的大地踏得一片泥泞。骑兵过处,在他们脚下出现了两条黑‘色’的大道,如同是在原本洁白静谧的雪景上画出两道深深的疤痕。

    东魏军两翼飞张,两队源源不绝的钢铁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势直扑‘玉’壁。城上守军只觉脚下的城池微颤,迎面竟如有万钧雷霆袭来的感觉。

    当东魏军骑兵的冲到距城墙约二百步的时候,突然左右转进,各自从城墙正面横向掠过。这时,两队骑兵的领队将领各自摘下弓箭,几乎同时在马上拧身向城上‘射’去。他们身后的骑兵们行止如一人般,也依样齐齐在马上张弓向城上发箭。

    只听“忽”的一声闷响,一阵黑‘色’箭雨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的向城上刮去,金属的箭镞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寒光。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城头立时被横飞的箭矢所笼罩。城上西魏军见机立即举起盾牌遮蔽,但仍有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卒中箭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呼。

    当先的两队东魏军骑兵发了箭,继续对向疾驰,就在城前‘交’错而过。如两条各自有着固定轨迹的急流一般,令人眼‘花’缭‘乱’地掠过城前,丝毫没有相互干扰。然后他们分别绕行到本阵的后方,重新整队归列。

    一队队的东魏军骑兵沿着相同的路线依次而出,连续不绝奔袭到城下,然后将一‘波’‘波’箭雨如瓢泼大雨般不断倾泻到城头上。

    城上西魏守军寻机不断地向城下发箭还击,但是要‘射’中高速运动中的东魏军骑兵难度很大。而东魏军凭借则巨大的人数优势,箭矢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将城头完全覆盖。西魏军士卒只要一‘露’头,往往还来不及发箭,就已经被‘射’倒。最后西魏军只得放弃还击,高举盾牌在藏在垛口后面躲避东魏军的箭雨。但即使如此,仍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

    在骑兵初步压制住城上的守军后,东魏军的步兵也借机列着整齐的方阵缓步推进到城下,开始依次向城上发箭。

    东魏军一轮‘射’毕,再看‘玉’壁,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整个城上都被一层密密麻麻的箭矢所覆盖,如同是突然之间长出的一丛丛茂盛的茅草。城上到处都是倒下的士卒的尸体,血流盈地,本雄关残雪的美景已‘荡’然无存。

    东魏军顺序‘射’完一轮,以极微小的代价就稳稳地压制住了城上守军,重新整队待命。东魏军将士此时人人面上神‘色’飞扬,似乎将这些天以来‘胸’口的那股恶气统统释放了出来。他们仿佛又重新回到出征之前的状态,浑身充满了斗志。哪怕现在就是接到命令要他们以血‘肉’之躯蚁附攻城,牺牲重大,他们也将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战场上突然之间又沉寂了下来,敌我双方二十万将士都心怀忐忑地盯着城下那杆高高飘扬的主帅大纛。它的指令,关乎这个战场上所有人的命运。

    高欢静静地注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玉’壁城,不发一言。他左右一众东魏军大将皆屏息静默,等待他的号令。

    高欢眼望‘玉’壁,眼光中神情变幻,似乎有遗憾、有不甘、也有不可置疑的决心…

    终于,高欢轻扬马鞭,平静但清晰地下令道,

    “退兵!”

    这一刻,一丝壮志未酬的落寞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但是旋即,这一丝落寞已经被一种无比坚定的神采所替代。

    高欢在心中冷冷默念道。

    “我会回来的…”

    十一月,高欢帅军回到晋阳,即以可朱浑道元为并州刺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