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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邙山之巅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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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氐军武器独特,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给东魏军以重大杀伤,并成功地突入河桥营垒。东魏军主将暴显见势不妙,立即指挥前锋后撤,拉开与氐军的距离。同时他又在营中暗伏弓弩手,突然对攻入营中的氐军密集攒射。氐军猝不及防,一时伤亡惨重。暴显再亲率生力军发起反击,终于一举将氐军击溃。

    氐军如落潮的海水一般纷乱地掉头而逃,遗落下满地的长戟钩镶。氐族酋长李鼠仁也身带箭伤,被败兵裹挟着退出营中。而东魏军气势如虹,以身披重铠的生力军为前导,大群的东魏军手舞长槊大斧蜂拥而进,砍瓜切菜一般追杀着败退的氐军。

    东魏军不仅成功地将氐军全部逐出营垒,暴显更领东魏军精锐乘势杀出栅栏。东魏军出栅后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对氐军穷追不舍。暴显意欲驱逐着溃军反冲西魏军本阵,从而动摇西魏军整个当面战线。

    氐军一时溃不成军,东魏军在后紧紧咬住溃军,不断驱使他们向西魏军正面的本阵冲来。暴显也没有被眼前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他只率出大约千余精锐出栅追击,而命大部份东魏军留在栅内巩固防守。

    然而没等他们远离营垒,突然,正在勇猛追击的东魏军发现眼前溃退的敌军如同潮水遇到巨大的礁石一般般纷纷向两边涌去,露出中间宽大的正面战场。几乎同时,出击的东魏军感觉到了脚下地面传来的阵阵颤动,当他们举目看时,只见当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阵列极为严整的黑色大阵,一杆红地白花的大旗在阵中迎风高高飞扬。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连天而起,两队骑兵已经从这个大阵两翼猝然而动,如同两道奔涌咆哮的洪流一般,当面直冲而来。

    正在率领东魏军冲杀的暴显一见之下,心头一沉,几乎立刻本能地声嘶力竭般狂呼道,

    “止步…!结阵…!”

    冷兵器时代步卒在平原上面对骑兵的高速冲击处于绝对的劣势,几乎是无法抵挡。唯一自保的手段就是密队形,列坚阵,然后用弓箭坚决反击。如今东魏军正乘胜追击,队形散乱,突然面对敌军骑兵的高速冲击是极为危险的一种状态。搞不好胜负就会在瞬间倒转,自身反而被敌军骑兵冲得大乱而遭致惨败。

    好在暴显久经战阵,立刻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明白现在绝不能掉头往回撤,因为人无论如何跑不过马,步兵将后背露给骑兵,与送死无疑。所以他丝毫也没犹豫立即下令列阵迎敌,只有挡住敌军骑兵的初次冲击,然后在营垒中友军的掩护下,出营的东魏军才能寻机平安撤回营中。

    好在东魏军多为有经验的六镇军人,他们听见暴显狂呼下令,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东魏军几乎丝毫没有停滞地就停下追击的脚步,就地转入防御。

    东魏军以暴显为核心,迅速肩挨着肩紧紧聚集在一起,最前面面敌的数排皆为身披重铠的精锐军士。东魏军将长槊向斜前方以一定角度竖起,原本阵型散乱,四下追击的东魏军几个呼吸之间已经结成一个极为密集的方阵。只见数不清的长矛利槊从这个阵列中伸展出来,向上方倾斜竖起,面对敌军骑兵驰来的方向。

    整个阵列如同是一只受惊的刺猬,正张开锋利的尖刺将全身严密包裹起来。而从进攻者的角度望去,东魏军的阵列前出河桥营垒,却是如同一条将身体盘踞在栅栏后面,而将头颅伸出在外的巨蛇,正露出毒牙,随时准备发起噬人的一击。

    东魏军刚刚排好阵势,敌军的骑兵已经如同两道奔腾的钢铁洪流一般高速冲到了近前。只见数不清的马蹄眼花缭乱地剧烈敲击着地面,掀起漫天烟尘。如同有一只巨大的魔手在地表下死命地抖动着,大地颤抖得仿佛就要裂开了一般。敌军的骑兵人数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声势却极为惊人。

    第一排的东魏军士卒单膝跪地,微微颔首,将长槊紧紧夹在腋下,长槊的尾端抵住地面。而第二排士卒则紧握长槊向前,将槊杆架在第一排士卒的肩上。第三排士卒则将长槊从第二排士卒的肩头向前伸出,然后整个阵列依次如此。

    随着敌军骑兵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越来近,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东魏军士卒不由屏住了呼吸,准备迎接敌军骑兵雷霆万钧般的猛烈冲击……。

    却说西魏军中路主将独孤如愿见氐军抵挡不住东魏军的猛烈反击,立即命令待命阵前的华部军出击。

    李辰接到的出战命令之后,就在马上拔刀在手,然后竖直高举过头顶。可断三十札甲的宝刀在阳光下寒光流溢,耀人双目。李辰今日身披全副铁明光铠,头顶的黑色盔缨和身后的大纛在风中不住起伏飞舞。凝滞眩目的刀光和深沉飞扬的旌旗盔缨,动静明暗交互辉映之间,却让他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硬朗坚毅。

    整个华部军阵列如矩,如同一块方正的黑云一般平卧在两军阵前。出战的五千余华部军将士,人人笔直挺立,静候着主帅的命令。面对战场的喧嚣,全体华部军此刻却如同冻结了一般沉寂,唯有一面面旌旗在风中猎猎有声。

    只见李辰冷冷地将刀向下一劈,刀尖直指对面敌军河桥营垒,他身后的大纛随即向前挥舞三下。喧天的战鼓声倏然而起,华部军将士闻声而动,开始步伐整齐地迈步前行。整个华部军阵列如同一部启动的机器一般,开始缓缓向河桥营垒逼来。

    此时,前方的氐军已经完全溃败,正狼狈不堪地逃回本阵,而他们的身后,更有大队的敌军穷追不舍,眼看溃退的氐军就将一头撞上出战的华部军。

    李辰见状立即命令骑兵从出击,一方面阻止败退的氐军反冲本阵。一方面用骑兵高速突击对追击的敌军发起攻击。

    华部军两个骑兵营受命如狂飙一般从左右两翼分别杀出。两队华部军骑兵在阵前交汇,开始齐头并进。一排又一排的骑兵如汹涌的浪潮一般滚滚而来,其势似不可阻挡,很快就迎上了溃败中的氐军。

    华部军骑兵丝毫没有减速,也不听氐军的哭喊求饶,只是面前如同无物一般继续全速疾驰而过。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华部军骑兵如同一艘巨轮猛地迎面对上一丛浪花,顿时飞沫四溅。只见一个接一个氐族败军,被飞驰而来的战马撞得高高飞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四下坠落。氐军大败之下后有强敌穷追,当面又被潮水一般的汹涌而来的己方骑兵冲撞,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向两边退,让出中间大路!…”

    混乱中氐族酋长李鼠仁拼命大喊,竭力指挥氐军们避开当面如钢铁洪流一般冲来的华部骑兵。

    “向两边退…”

    越来越多的氐族败兵也随之呼喊了起来。氐军在吃了当头一棒之后,立刻明智地作出了选择。氐军开始拼命往战场的两侧败退,避开似乎如同地狱骑士一般铁面无情的华部军骑兵。

    华部军骑兵如同的黑色冰山一般破浪而进,溃败的氐军如同被碾压的海浪在他们面前一分为二,纷纷向两边退开,让出中间一条大路。骑兵们毫无停滞,继续全速向尾随氐军而来的东魏军迎面直冲过去。

    却不料东魏军突见形势转变化,自己的步卒将直接与高速突击的骑兵对阵,立即就地开始结阵防御,竟丝毫不见迟疑慌乱。可见东魏军的领军将领非是等闲人物,士卒也堪称精锐。

    李辰在本阵远远望见,转头对身边的贺兰盛道,

    “敌坚阵已成,骑兵强行突击必致伤亡大增,于事无益。可命骑兵就在敌前转向,然后往复佯击,使敌不敢轻动。”

    贺兰盛拱手应诺,然后转身下令。只听数声悠长的号角响起,长短相间,似乎传达着一定的讯息。

    此时华部军骑兵已经冲到距东魏军百步左右,面前东魏军如密林一般高高竖起的矛槊一片寒光闪亮,令人耀目惊心。华部军骑兵们毫无惧色,他们身体向前微屈,手中紧握长槊,直指前方,再用手臂将槊杆紧紧夹在肋下,然后双镫狠磕马腹,将马速提到极限,以求以最大的动能直冲敌阵。

    当本军的号角声传来,当先冲锋的领队军官打个呼哨,狠命勒马,就在敌阵之前猛然转向,开始横向飞驰而过。而另一营骑兵领队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从另一侧转向。合并冲击的两营骑兵又一分为二,在敌阵前分向双过。只见阵前烟尘滚滚,直向密集的东魏军阵列席卷过去。

    东魏军本已是屏息以待,人人似乎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料气势如虹的敌军骑兵冲至近前,竟突然转向。原本已经准备好承受雷霆一击的东魏军突然落了个空,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胸,上下不得,分外难受。

    暴显见机大声道,

    “西贼畏我兵坚阵密,竟不敢稍试锋芒,此战我军必胜!”

    东魏军一扫刚才的紧张,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暴显忙又道,

    “诸君不可松懈,唯恐其复来也!”

    果然,华部军的骑兵在左右奔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又绕回到阵后,然后再一次集结一处,再次打马高速冲来。东魏军连忙重新戒备。

    这次华部军仍是高速冲到阵前不远处才转向,让全力防备的东魏军再一次落了个空。

    华部军如是连冲三次,每次东魏军都不敢有丝毫松懈地全神戒备。因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敌军的骑兵究竟是否真的会不惜伤亡的冲阵。也许他们就是在寻找己方松懈薄弱的之处,然后一举而入。步兵和骑兵对阵处于劣势,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因此东魏军谁都不敢大意。

    在骑兵拖住东魏军的时候,华部军本阵也终于推进到敌前,就在东魏军阵前约二百步重新列阵。

    李辰在中军见敌军猬集,阵坚难克,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沉思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回首大喝一声,

    “侯小虎!”

    只见他身后一员年轻的将领闻声上前行礼道,

    “职下候命!”

    只听李辰道,

    “将那事物推到阵前,准备发射!”

    “职下遵命!”

    侯小虎高声行礼应诺,转身欲去。突然又听李辰叮嘱道,

    “悠着点,别一下子都败光了。”

    侯小虎慌忙又回身在行礼应诺。

    原来这侯小虎就是当初负责发射大炮的那一小队士卒的队主。自从华部铸造的唯一一门大炮炸膛以后,他们这些负责操炮的军士也就没了事做。但李辰很珍惜这群唯一有过火器操作经验的士兵,虽然华部军今后可能不会再有大炮,但将来也许说不定还会有其它的新生事物要他们去操作。因此李辰没有将这些士卒分散回原部队,而是将他们编成一个直属队,留在华部军大都督身边听用,仍由侯小虎为队主。这次出征前,李辰秘密调集了一些科学宫最新研制的武器,就交由这个直属队掌握和使用。

    侯小虎接令之后,立即指挥手下的军士们将随阵而行的几辆大车上遮得严严实实的篷布解开。直属队的士卒们从车上取出一个个箱子一般的东西,大约三尺见方。

    这东西看似一个箱子,两头被纸糊住,左右两侧却装有二轮,后部装有木柄,由两个士卒推了前行,倒有些像装了方厢的小车。这小车似乎也不多,一共也只有十具。

    侯小虎指挥将这十具事物推到阵前,面向敌阵一字排列整齐。那木柄的后段是用榫头连在一起的,此时取下当作两根木橛,将小车固定在了土中。随后士卒们撕下前后的纸片,却赫然见到这箱子内如蜂巢一般密布着一个个小格子,竟有百格之多,前后贯通。每个小格内都放置了一根羽箭,这羽箭的箭杆上都绑有一根小管,管后拖出一根长长的引线。所有小管共百根引线在后部被拧在一起,如同拖了一根发辫。

    华部军将士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东西被推到战阵之上,但由于军纪森严,全体将士虽然心中诧异,却是无人稍动,只做视若无睹。

    侯小虎见已准备妥当,举起手中三角形的小红旗向主帅示意。

    只见李辰向贺兰盛轻声下令。随着华部军中军一阵清越的钟声响起,前部往复假意冲锋的骑兵闻声回转,陆续返回本阵。

    随着烟尘逐渐平复,如一座钢铁密林一般的东魏军阵列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此刻东魏军也注意到了对面敌阵的异样,敌军在距离自己百余步的地方摆了十具小车一样的东西,却不知用途。暴显宿将的本能告诉他这里一定有古怪,可他却无从防备。

    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是往来冲突,杀声震天的河桥正面战场此刻一片宁寂。如规整的黑云一般的华部军和锐刺密布的丛林般的东魏军剑拔弩张地相隔百余步对峙着,如同两只相互沉默怒视,却又跃跃欲试的猛兽。一场生死搏杀,随时都可能骤然爆发。

    在后阵观战的独孤如愿和宇文泰见华部军突然停下攻势,与敌军对峙起来,不约而同都心道,

    “这李天行又在搞什么花样?”

    此时整个战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华部军主帅李辰的身上。只见他面容沉静如水,将手中的马鞭只是轻轻向下一挥。

    阵前候命的侯小虎看到讯号,立刻挥动手中的红旗,同时厉声大喝,

    “点火!”

    直属队的士卒们闻命立刻揭开脚边火罐的盖子,用铁钳从里面夹出一块腥红的炭火,然后伸到发辫一般的引信上。只听“呲呲”一阵乱响,十辆小车后的引信几乎同时被点燃,然后冒着火星快速开始燃烧。火头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迅速向上燃去,最后消失在箱内。

    就在侯小虎和士卒们有些提心吊胆的时候,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哨声传来,一只羽箭冒着火焰从箱中腾空而出,呼啸着直向对面的东魏军阵列飞去。就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呼哨声陡然大作,一只只羽箭接二连三地从箱中呼啸飞出,令人目不暇接。刹那间,华部军阵前如万蜂轰鸣,流火四溅,数不清的羽箭此起彼伏地冲天而起,如一阵密集的流星雨一般直扑当面东魏军密集的阵列。

    华部军阵前弥漫着大股浓重的硝烟,呛人眼鼻。但侯小虎和负责发射的直属队士卒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无所动。直到每箱一百支箭发射完毕,又陷入了沉寂,侯小虎方才醒悟过来。他忙连连大声催促道,

    “快,快,快换箱子!”

    士卒们此刻方如梦方醒一般行动了起来,他们从小车上取下已经被熏得发黑的空箱子,然后将装满箭矢的新箱子再重新架上去,接着一样点燃引信。

    在短暂的一个间隙之后,华部军阵前又重新开始发出轰鸣,漫天烟火呼啸的箭雨再一次喷薄而出。这次,直属队的士卒们有了经验,早早将替换的箱子备好,旧的箱子刚刚射完,他们就手脚麻利地换上新的,重新点火发射。

    华部军的火箭连绵不绝,壮观的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火箭发出的尖锐的呼啸声震耳欲聋。河桥战场不论敌我两军,此刻全都被这壮观场景所深深震撼。大家几乎全部停止了战斗,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生平未见的奇景。

    在华部军阵后观战的独孤如愿心中不由感慨道,

    “这李天行远归报效,妙思不绝,诚国之大幸。如此奇术,总要想法让他献于朝廷,泽被世人才好……”

    而中军一众西魏军大将目睹此景不住相互低语,

    “这李天行当真好生了得…”

    “才绝于世,治军有方…”

    “这下河桥应当拿下了吧…”

    大纛下宇文泰冷眼静观,神色严峻,却是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华部军阵中,此时贺兰盛也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清醒过来,向李辰欠身行礼道,

    “敢问大都督,这是……”

    李辰微笑道,

    “此物唤作神机箭,乃是科学宫最新密献。此物借火药为力,不用兵士举弦,引火可发,源源不绝。只是可惜工本甚巨,此番出征只有万数可用。”

    说到这里,李辰突然想到什么,下令道,

    “命侯小虎停止发射!”

    这时贺兰仁在旁问道,

    “这又是你从泰西学来的?”

    李辰有些尴尬道,

    “这是云真人的主意…”

    李辰停了停又道,

    “我只从旁指点一二。”

    贺兰仁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这时侯小虎已经跑过来向李辰行礼,他便没有再说什么。

    李辰问侯小虎道,

    “适才一共发射了多少?还剩多少可用?”

    侯小虎有些局促地行礼道,

    “启禀大都督,适才每车发射了五箱,共五千支。现还剩一半,尚有五千支可用。”

    “五千支!”

    贺兰兄弟闻言不禁悚然。这一小队士卒不过二十许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向敌军发射了五千支箭,这是何等样的效能,这火箭诚乃神兵利器!

    李辰却是有另外一层考虑。

    原来李辰对东魏的重骑极为忌惮,因此在大炮的设想暂时不能实现的情况下,就想出了火箭的主意。只是这火箭虽然好用,制作却耗时费力,兰州工坊一共才造了一百箱,一万支箭。今日李辰见东魏军抵抗顽强,我军进展不顺,如今又密集坚阵,一旦强攻,势必对宝贵的骑兵遭成重大伤亡,因此这才下决心将火箭首次推上战场。却不想一下子用掉了一半。

    李辰当即对侯小虎下令道,

    “速将剩余的箭支收了,好好保存。日后未得我命,任何人不得擅用!”

    “遵命!”

    李辰又对贺兰盛道,

    “于今敌军阵势已乱,可命骑兵出击,扫荡敌阵。然后全军齐进,准备破寨!”

    “遵命!”

    随着战鼓声震天而起,华部军骑兵再度由两翼杀出,直冲敌阵。

    此时河桥营垒前的东魏军阵列已是一片混乱。

    虽然火箭只是盲射,还有很多飞得不知去向,但是密集的箭雨覆盖下,精度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东魏军为对抗华部军的骑兵攻击,又结成了一个极为紧密的阵列。因此当华部军发起火箭攻击的时候,他们几乎避无可避,顿时如同被一阵火雨完全笼罩。

    火药燃烧产生的动能,使箭矢在一百多步的距离内形成非常有效的杀伤力。这千余名东魏军虽然都是精锐,但在很短的时间内遭受到五千支箭矢的饱和攻击,顿时死伤狼藉。

    然而除了肉体上的杀伤,东魏军的心理上更遭受到严重打击。他们虽然个个都是勇士,但他们生平头一次直面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和战斗场景。见不到敌军的弓驽手在哪里,但是密集的箭雨却如同疾风骤雨般连绵不绝。还有火箭发射的巨大轰鸣,刺耳尖啸冒火而来的箭矢,防不胜防的诡异箭道。所有这不曾面对一切,让这些久经战阵的六镇军人也陷入了恐惧和失措的状态。

    暴显肩头也中了一箭,箭矢上余燃未烬的火药,险些将他的胡须点燃。好在箭头入肉不深,暴显忍痛拔出箭矢,如同是手中抓着一条毒蛇一般连忙扔到了地上。然后他大声招呼士卒们镇定,保持阵列。但东魏军士卒军心已乱,哪里还能听进他的命令,已经有人开始脱离了阵列,掉头往回跑,整个阵列已经支离破碎。

    这时,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华部军的骑兵如同是一道奔涌的潮水一般已呼啸而至。

    华部军骑兵这次没有留丝毫余力,直接以最高的速度冲进已经大乱的东魏军阵列,如同是汹涌的洪水咆哮着将一片杂乱的树丛一举淹没。混乱中的东魏军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整个阵列就已经荡然无存。

    残存的东魏军纷纷掉头而逃,他们扔掉手中的旌旗武器,没命地只想逃回己方的营垒中。暴显见势不协,也只得转身逃命而去。

    华部军骑兵只一次冲锋,就摧枯拉朽一般荡平了东魏军的阵列。面对转身逃跑的敌人步卒,战斗进入他们最擅长的一种方式。华部军骑兵纷纷拔出长刀,策马紧紧追赶奔逃的东魏军。当战马追上逃跑的东魏军士卒时,华部军骑兵甚至不必用力劈砍,只是平展刀身,凭借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来完成最后致命一击。只见华部军的战马高速从东魏军士卒的身旁一掠而过,刀光血影之中,一颗头颅已经翻滚飞起。而无头的身躯却还再往前狂奔数步,方才颓然倒地。

    最终,只有暴显和少数士卒逃回河桥营垒,出营的千余东魏军几被全歼。

    未等东魏军惊魂稍定,华部军大队已经迫近到栅前。华部军的阵列如同用规尺量过一般笔直,一排排重甲步卒手持长槊,直向木栅上的那个缺口攻来。暴显只得拼尽全力指挥东魏军封堵住这个缺口。

    只见华部军当先的一个方阵已经逼近木栅。这个方阵以二十五人为一排,士卒们皆披两裆铁铠,头戴铁盔。士卒们人手一杆丈八长槊,皆微微指向左斜上方,槊尖上的锋刃在阳光下冷光四射,令人胆寒。士卒们步伐如一,行步间铁甲叶片撞击,发出巨大整齐的铿锵声。整个阵列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直扑木栅上的那个缺口。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响起,华部军士卒们猛然齐声呐喊,

    “杀…”

    呐喊声声震云霄,让对面的东魏军都是心中一颤。随着呐喊声,头排的华部军士卒齐齐将槊尖往中路一挺,已是凶狠的一槊刺来。东魏军士卒之间眼前一片寒光闪动,慌忙举手中兵器招架之时,已经早有多人中槊,在凄厉的惨呼声中倒下。

    紧接着华部军的第二槊已经又已经刺到……,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槊也依次加入了攻击。华部军阵列整齐,防护精良,技击纯熟,而与之相对的东魏军今日连番苦战,已呈疲态,刚才又精锐尽丧,士气大挫。因此甫一交手,东魏军竟然完全不是对手,只见一个又一个的东魏军仆倒在华部军长槊下。而华部军若有人伤亡倒地,后面一人马上递补而上,因此正面的战列始终保持如初一致。

    只听华部军领队军官口中的竹哨呼啸不止,每鸣一声,华部军的士卒便齐进一步。在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里,华部军已连进数步,东魏军围堵在缺口处士卒伤亡惨重,连连后退。华部军似乎毫不费力地已经杀入河桥营垒。

    正在营中指挥的暴显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往上冒。这当面的西贼实在太诡异了,不仅使得什么妖法,点火为箭,杀得自己大败。就是这步卒近战也如此厉害。这些步卒不仅心如铁石,无惧生死,更技击纯熟,阵型严密,进止有度。将步阵练到如此程度,这要花多少功夫,多少时间,多少钱!

    这时,暴显无意间瞥到敌军严密如林般的阵中高高飘扬的那杆红地白花的大旗,他不由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军中流传已久的那个传说,

    “难道是他们……”

    在hn东魏军中一直有个传说,西贼中有一支极是难缠的对手,当年河阴之战时他们曾阵斩号为马槊天下第一的己方勇将高敖曹。后来西贼全军大溃,唯此军死战断后,似乎连大行台(侯景)都吃了不小的亏。因此东魏军中当时流传着两句偈语,

    “锐师勇将莫自牢,白花红旗折英豪。”

    但河阴大战已经过去五年了,其间物是人非。东魏军中参与过河阴大战的万俟受洛干、任祥、尧雄等名将先后故去,这个偈语似乎也已经逐渐被东魏军淡忘。今日血战之下,这句话却在暴显的脑海中突然之间一闪而过。

    “竟是他们!”

    暴显有些心寒地看着这只黑衣黑甲的敌军从容不迫地杀进营来。他们如同是一具精密的杀人机器,缓慢但是坚定不断向深入推进。队列整齐敌军的士卒,就如同是整个机器上一个个锋利的小刃,不断地在己方的阵列上拉出一小片一小片的伤口。一个又一个东魏军士卒不断倒下,似乎己方的整个阵列正在缓慢的失血。己方看似严密的阵列,正在快速地消弱,并终将因血液流尽而崩溃。

    暴显在东魏军中以勇决闻名,要不然侯景也不会留他镇守河桥这个关键要枢。面对声名显赫的强敌,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暴显立即组织了一批军官,许以重赏,希望这些东魏军中最后的有生力可以阻挡住敌军凶狠的攻势。这些东魏军临危授命,人人皆披重铠,手舞长槊,疯狂般冲到华部军对面,进行殊死搏杀。

    这些人决死而斗,却让华部军当面的压力顿时增大了起来,整个战线一时胶着。

    东魏军的一员督将认准了华部军锋线中间的一名军士,这名军士盔甲与他人无二,而口中却含了一只竹哨,第一排的华部军都在随他的哨声进退。这员东魏军督将挤到阵前,手中长槊一阵猛刺,终于刺中那名士卒的胸膛,那人顿时向前仆到。但随即他身后的一名军士已经上前一步,顶上了他的位置,尖锐的哨声重新又响了起来。

    这名东魏军督将才要继续挥槊再战,却不防下身一阵剧痛传来,他惊然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和身体分离。他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倒地惨号。

    这时,一群手舞大斧的华部军士卒不知何时已经从当前的长槊手身后冒了出来,骁勇无比地和东魏军的重甲将卒战在一起。这些华部军士卒手中的大斧专捡敌军甲士的脖、肘、膝等装甲薄弱处下手,东魏军重甲战士猝不及防下被大斧砍得满地乱滚。

    东魏军甲士拼命抵抗,但他们手中的长槊却不利近战,连连吃亏。一名东魏军甲士不得已横槊阻挡迎面劈来的大斧,却被这势猛力沉的一斧连人带槊一劈两断。被寄予最后希望的东魏军重甲军士如同木桩般一个个被砍倒在地,整个东魏军阵线已是一片大乱。

    此刻,西魏军中路主将独孤如愿见华部军已经攻入敌营,指挥陇右军团全体压上,意欲一举拿下河桥营垒。西魏军如潮水一般冲上前来,在木栅上打开一个又一个缺口,蜂拥而入。

    驻守回洛城的西魏左军见机也开始发动猛攻。

    暴显满面血污,挥槊死战,然而此刻他心中不觉浮现出一丝绝望,

    “难道今日真要殒在此处?……”

    自己费尽心机,竭尽全力,竟是连一天时间都不能支撑么?

    暴显心怀绝望之下,却是不甘就此束手就缚。他当即下令点燃营垒右侧的障碍物,阻止回洛城的西魏军,为自己在正面的抵抗争取最后一点时间。河桥营垒一时火光冲天。

    暴显环顾周围剩余不多的东魏军将士,挥槊怒吼道,

    “沙场成仁,永享极乐,以报国恩,只在今日!”

    说罢他就要举槊冲锋,做最后决死一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暴显突然听到一阵呼喊声,从大hb岸的中北城以及中潬城上传来,在整个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有些特别。暴显心中一楞,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这喊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援军…,援军…”

    “援军!?”

    暴显和已心怀死志的东魏军将士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驻守二城的东魏军呼喊声终于清晰了起来,那是阵阵已激动得无法自抑的欢呼,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而几乎同时,河桥上传来了擂鼓一般密集的马蹄声,整个河桥南岸都似乎随着河桥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暴显一时心中狂喜,他举槊向天,面容扭曲地拼命狂呼道,

    “援军!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

    大队东魏军骑兵赫然出现在河桥桥口,他们如同喷涌不息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河桥涌入营中。

    只见一员大将金甲白马,从滚滚而来的骑兵中跃马而出,横槊大喝道,

    “晋阳大军全师已至!斛律阿六敦在此!”

    ……